陆敏_朕的司寝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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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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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千秋前一天,长春观中。

  献帝膝下七位公主,最小的三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岁。其中唯贤宜公主与陆敏关系最好,而她的母亲刘妃与陆后也最亲厚。

  公主们正在准备明天夜里为太后贺寿的彩衣娱亲之戏。

  本来,上辈子陆敏并未参加这次彩排,因为陆轻歌卯足了劲要讨太后欢喜,她的节目属于其中最神秘的部分,陆轻歌也不想轻易示人。

  但陆敏听闻这次彩排赵穆也有参加,就央求着陆轻歌将自己也带来了。

  非但赵穆,天家五位皇子都在。

  长春观中人多,西殿廊庑下只有一把椅子,赵穆一件佛头青的缎面袍子,衽与袖皆浆洗的雪白展硬,脚上一双青缎面靴子,双手握拳,就坐在那唯一一把椅子上。

  从三岁位封太子,赵穆自打懂事起,就是大齐除献帝以为最尊贵的男人。也许母亲被废给了他莫大的打击,满庭欢声笑语之中,他那张锋眉微簇的脸看起来格外落寞。

  已成年封王的赵程和赵秩虽是哥哥,但因身份不及赵穆尊贵,只能负手站在他身旁。

  再就是赵稷了。陆敏上辈子的丈夫,他是个温和风趣的少年,与谁都能聊到一起。他不与兄弟们站在一处,而是在大殿廊庑下,亲手给陆轻歌奉茶。

  陆后居中而坐,献帝长姐玉真长公主与刘妃相陪于侧,下面公主们一个个上场排演。

  此事一直由玉真长公主负责,陆后不过看个结果。反正都不是自己的孩子,她见有诵诗的,或献画的,都不过抱之一笑,赞道:“很好,可见孩子们都费了心的。”

  贤宜公主备的是白玉笛,清奏一曲《月下海棠》。

  陆敏听罢,觉得此曲凄凉婉转,实则并不适合献寿之用。

  果然,玉真长公主也道:“曲是好曲,只是太悲了些。”

  刘妃坚持要选这一首,因为献帝非常喜欢这首曲子。讨好太后有什么用,讨好皇帝才是最重要的。

  陆轻歌淡淡一笑道:“贤宜是大乐师李龟年亲教亲授过的。李龟年伺候太后娘娘多少年,熟知娘娘性子。既是他选的,必定无错,就用这一首呗。”

  到陆敏与五皇子赵秉了。一个是十岁的小姑娘,粉雕玉琢一般灵秀,一个是五岁的小男孩,绵乎乎的糯米娃娃,相牵着手齐齐走上来。

  陆轻歌略往后倚了倚,一双深蒙蒙的笑眼盯着陆敏,故意问道:“你们备的什么?大眼瞪小眼的,难不成就叫太后娘娘这样看着你们俩?”

  赵秉母丧,养在陆轻歌膝下,算是她的儿子。俩个孩子对视,笑个不止。

  刘妃连忙凑趣:“如此可爱两个孩子,止这么站着,都能叫太后娘娘由心发笑,还需要准备什么了。”

  陆轻歌转而去看一直站在西殿廊庑下的几位皇子,问道:“但不知你们兄弟都准备的什么,尤其是你,圭儿,你是太子,国之储君。兄弟之中,皇祖母最看重的就是你,备的什么节目?”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赵穆。他拳握在膝上的手轻攥了攥,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竭力隐藏自己的厌恶。

  圭儿是赵穆的的小名,乃是他祖父敬帝所取,他幼时最爱敬帝疼爱,一直圭儿圭儿的叫着。陆敏记得上辈子赵穆登帝之后,削叔父汉中王赵吉的藩,恰就是因为他在奏折中称了赵穆的小名圭儿。

  他似乎非常厌恶祖父给自己取的这个小名,更烦别人如此称呼。但皇后既为母,陆轻歌是皇后,唤他的小名,他也只能听着。

  众目睽睽之下,赵穆站起来,走到当庭,佛头青的圆领袍子耀眼,头戴软幞,十四岁的少年,看起来分外的瘦,脸也格外的白,容色带着几分阴郁,与八年后那一身龙精虎猛,怒气腾腾在麟德殿见陆敏时,完全盼若两人。

  他道:“儿臣做了一首诗,想要献给祖母,恭祝祖母千秋。”

  陆轻歌笑道:“可能读给我们听听?”

  赵穆断然摇头:“不能!”

  陆轻歌与玉真长公主交换个眼神,笑的十分了然:萧后被废之后,太子虽紧闭宫门不问事世,这一回却也卯足劲儿要讨皇太后的欢心了。

  赵穆转而往回走,殿中多孩童,两边还有宫廷乐师伴奏,此时在殿中放歌的,是他的二哥赵秩。

  赵秩比他还大两岁,用句民间俗语来说,麻雀都生毛了。犹还装做小儿一般,极力讨好那位刚刚凭借美貌与娘家势力上位的新后,极尽谄媚之能,要帮陆轻歌办好寿宴,正在荒腔走板唱一首孝歌。

  另外两个年长已经封王的哥哥,居然也在极力鼓掌叫好。

  在那嘈杂的人声,乐声之中,他自五弟赵秉身边经过时,便见赵秉扯着陆敏的袖子,不停叫着:“麻姑!麻姑!”

  赵秉体胖,蹦的满头大汗。赵穆欲要伸手帮他一把,手伸到半空又收回。因为他发现陆后那小侄女陆敏一双圆乎乎的大眼睛微浮着卧蚕,也正在盯着他看。

  目光相交的瞬间,她露齿一笑,一口糯米细牙,莹白亮眼,衬着双唇分外红润。与昨天站在明德殿外的台阶上哭哭啼啼那样子,判若两人。

  新后的侄女,废后的嫡子,本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赵穆颇有些后悔自己昨晚那未能忍住的伸手,似乎给自己惹来了不相干的麻烦。

  可若不伸手,此时她那张圆乎乎的小脸蛋儿,那双笑起来就会浮着卧蚕的,颇有几分灵俏的眼睛,都会血肉模糊。她会死在白狼的铁牙利爪之下。

  赵秉唤陆敏不应,索性去扯她的衣服,她被赵秉扯弯了腰,两只眼睛犹还看着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胖乎乎的小赵秉快要顺着她的胳膊爬上去了。

  大齐女子时兴内穿抹胸,外罩开襟长衫。她石榴红的长衫叫赵秉扯落,从臂膀滑下,雪白一弯膀子露了出来,眼看那抹胸也将要掉。

  赵穆忍不住伸手,一把抱起赵秉,将他调转个儿,放到了另一边。

  再回头时,陆敏早已背过身去,大约在整理抹胸。

  赵穆也不知自己为何而笑。十岁的小丫头,胸前还是空的,居然也知道掩藏?

  倒是她的肩膀很漂亮,手臂纤细,肩骨处微凹,身子前倾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胖乎乎的小赵秉会不会拽断她那点小细手臂。

  她的手臂,甚至没有小赵秉的粗。

  傍晚回到清宁宫。陆轻歌坐在张软榻上,也不必宫婢们伺候,闭上眼睛任凭奶妈替自己揉着鬓角,听地上两个孩子的顽笑声,忽而说道:“嬷嬷,你说赵穆那厮卯足了劲儿,究竟要背一首什么诗?”

  她今年其实也才二十二岁,虽说做了皇后,在娘家奶妈面前,仍还是一团孩子气。

  贾嬷嬷显然底气十足:“无论他背什么诗,那萧后也不可能再翻身得圣宠,您又何必担心了?”

  陆轻歌轻叹了一气,过了良久,才道:“嬷嬷,我怕!”

  贾嬷嬷大约意识到正在地上玩的两个孩子静的可怕,盯着陆敏看了许久,见她忽而笑着跳了起来,逗着赵秉进了寝室,这才缓缓靠近陆轻歌的耳朵,悄言了句什么。

  隔着花隔扇,陆敏看到姑母的脸上浮起一抹光辉,短暂睁开眼睛,与贾嬷嬷对视一眼,又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若她记得没错,赵穆的母亲萧氏,确实是在太后千秋那夜暴亡的,而赵穆,也是在那一夜被废的。

  第二天,他就被献帝强行剔度,勒令在宫里的护国天王寺出家为僧。

  陆敏上一世曾隐隐听人提过,说萧后与兄弟私通,恰叫前去探望的献帝撞见,献帝怒而杀了萧后与其弟弟萧焱,并由此怀疑赵穆的血统,才会下定决心废太子,亲手为他剔度。

  当年在竹溪的时候,陆敏替赵穆洗头,见过他头皮上一道道可怖的疤痕,她也曾追问过,他拒不肯言。

  此时再想,大约明天夜里那场剔度,才会叫赵穆头上长满疤痕。

  入夜,陆轻歌颇不耐烦的,命令两个嬷嬷抱走赵秉,自己来哄陆敏睡觉。

  她轻拍着陆敏的胸脯,哼着儿歌,一只纤手不停自她眉心划过,轻抚着陆敏两道秀眉。陆敏小时候很贪恋陆轻歌这种温柔的爱意。

  半撒娇半辛酸,陆敏闭着眼睛说道:“姑母,您什么时候会给我生个弟弟了?”

  陆轻歌明显僵了僵,柔声道:“姑母有小麻姑就够了,要弟弟做什么了?”

  陆敏睁开眼睛,迎上陆轻歌那双柔媚媚的眼儿,轻声道:“您是皇后,膝下没有皇子怎么行了,姑母,给我生个弟弟吧!”

  若陆轻歌能有个自己亲生的孩子,就算果真无路可走,也不会一把火烧光一切,投身火海吧。

  陆轻歌显然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快睡吧!“

  陆敏连忙问道:“姑母,明日过了,我就可以回家吗?”

  陆轻歌大约心情很好,齿间带着笑,在侄女软嫩嫩,带着些荔枝清甜的颊侧吻了吻:“当然可以,只要明晚表现的好,你就可以!”

  可以就好。陆敏心道:离开这皇宫,我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那哑着喉咙在徘徊殿数星星,看月亮,怀念亡人的十年,就当是一场噩梦。那个十年不曾见,誓要证明爱比欲更坚韧持久的男人,她这辈子也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纠葛。

  回家。陆敏攥着胸口,一声接着一声,暗暗道:回家,这一回一定要回家。

  忽而有宫婢入,在陆轻歌耳边悄言了两句。听那意思,大约是说献帝来了,要她前去迎驾。

  夜夜专宠,陆轻歌旋然而出,走时还不忘勒令两个宫婢,务必两只眼睛瞅好陆敏,不许有任何闪失。

  皇后的小侄女乖巧,骨子里贼的什么一样。自从上一回她拿袖犬放在被窝里冒充自己之后,两个宫婢一见那袖犬在这偏殿外闲逛都要赶的远远的。

  她躺在床上不肯好好睡觉,一会儿要水,一会儿要尿,过一会儿又嫌殿外的桂花味太浓,熏的她睡不着。

  两个宫婢只好又将她亲手翻出来的熏香点上,扇着扇子替她熏香。熏不过两刻钟,两个小婢子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赵穆这夜睡的并不好,白狼一直在叫,傅图在吼狗,一人一狗好容易清静,他才迷迷蒙蒙闭上眼睛。

  半梦半醒中,仿佛是白狼,又仿佛是母亲,气息温暖甜腻,慢慢靠近他的额头。

  接着,仿佛是白狼的爪子,又仿佛是母亲的手,缓缓抚上他的头,极度的温柔,一点又一点的触摸着。

  自从母亲被囚入蔷蘼殿之后,他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母亲的面了。而这样亲昵的,可以偎着相顽闹的日子,至少有十年他不曾有过。

  赵穆以为在梦中见到母亲,放纵自己继续将梦做下去,侧头欲要更靠近母亲,忽而意识到母亲被禁在蔷蘼殿,怎可能出来?

  他旋即便醒,抽出匕首抵上来人。

  “是我!陆敏!”

  “你是怎么进来的?白狼了?”借着月光看清来人果真是陆敏,赵穆非但没有收刀,反而更加逼近一步。

  陆敏双手高举,下意识吞着口水:“我送了它一只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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