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善寺_朕的司寝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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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善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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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敏本是一幅热心肠,带着赵秉一路蹦蹦跳跳,要送窦师良出宫。一路上三个人聊的很开心,窦师良赞那红豆手串好看,她和赵秉还送了他一串。

  后来赵秉走的太疾半路差点摔倒,陆敏先去扶,窦师良再去拉,三个人扑成一团。

  她的镯子大约就是在那时候被磕破的,窦师良还丢了一只玉簪,她回程的时候捡到,转交给陆轻歌了。

  陆敏仍将镯子丢给陆严:“这些顽意儿宫里一大堆,我不要它,你明日见窦师良,仍旧还给他呗!”

  上辈子统共见过三四回。身为太子少傅兼御史大夫,窦师良一件玄色便袍,气势汹汹逼入皇宫抢亲,与陆轻歌两个在清宁殿将她如扯絮般扯来扯去的那一幕,到如今陆敏还记忆犹新。这个人,她这辈子也不打算再有任何交集往来。

  今夜容嬷嬷陪陆敏睡,见她两只眼睛瞅着黑灯瞎影的正房,拽着她的小细胳膊儿劝道:“麻姑,你不是想要个弟弟妹妹么。你父母睡在一处,才能跟你生个小的出来。咱们将军才刚回来,你便想要夫人陪着睡,也得等将军走了以后,好不好?”

  陆敏仰头望天,弯月如钩。她本来抱定主意与赵穆再不肯有任何瓜葛的,可这会儿却暗暗希望他三更半夜再爬一回墙,那样就可以阻止爹娘的好事儿了。

  主屋里疾风摧落叶,暴雨打花枝。

  陆敏的闺房在后院,起势比别的房子略高,下面一层置物,上面才是陆敏的卧室。这样的女儿闺房,俗称绣楼,长安城中但凡有女儿的人家,都会有。

  陆敏待容嬷嬷睡着了便爬起来,弹弓小石子俱备,居在高窗上,远远瞧着清亮亮的庙墙上探出个圆乎乎的脑袋来,瞄的准准的小石子打出去,石子打入狗窝,大黄纹丝不动,仍是懒懒的睡着。

  是个清清瘦瘦的黑影,看身形应当就是赵穆,他并不下高墙,沿瓦走了一圈,躲到了狗窝后面。

  陆敏暗暗有些后悔自己惊动了赵穆,狗未打醒,爹娘早已入巷,自己回来几天,竟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正自郁闷着,忽而头顶瓦片悉悉祟祟,似乎有人在上走动。她乍耳细听,不止一人,巷子里脚步声乱走,显然今夜来了许多人。

  陆敏刹那间神识全开,一只小弹弓握的紧紧,便见狗窝后的赵穆打开主屋的后窗,从窗户钻了进去。

  他身形太快,她的小弹弓一击竟落了空。

  随即,她头顶上的那个人也跃入后院,跟着要进主屋。

  一枚小石子打出去。那人本欲入窗,受了一击,疼的捂着耳朵在院子里乱窜。陆敏一枚一枚,石子如雨落,逼的那人几步窜上狗窝。

  狗窝上一只兔笼子,笼子里装着一只铁齿大张的兽夹。

  积德法师顶着头上几个大包,终于没能忍过铁齿咬合的瞬间,随着主屋里陆高峰压在喉咙中的一声长嚎,积德法师如狼般仰颈而啸:“来人啦,三皇子悄悄出寺啦,快来抓他!”

  刹那间院墙上影影幢幢,黑衣人如乌鸦般从天而降。

  顿时鸡飞狗跳处处灯亮,至少几十个御林军将主屋团团围住,为首一人点亮松油火把,高声叫道:“陆将军,下官御林军长史丁酉,有扰了,来查个逃犯!”

  积德法师捂着个脑袋,脚上还拖着兽夹,上前指手划脚,大约是在形容赵穆如何摸黑潜入明德将军屋子的。

  片刻间,主屋门开。只穿条阔腿裤的陆高峰持一把银枪出门,火把衬映上他略显古铜的肌肉,挺拨如塔,一身薄潞潞的汗气。

  又被生生扰了性致,陆高峰一腔的怒火,见是宫中御林军一个六品长史,带着几十人围困自己家的院子,长/枪剁地,寒眸如星扫过:“丁长史,三更半夜的,你带人闯我家后院,要搜什么人?”

  明威将军不怒自有威慑,更何况在怒中,吓的丁酉往后退两步,不敢再言。

  积德法师中瘸一跳上前,合什双手道:“陆将军有所不知,三皇子赵穆于皇上面前自请在咱们兴善寺出家修行,并发誓自己此生永不踏出兴善寺一步,若敢踏出,便是皇上要千刀万剐也无怨言。可是方才,小僧明明瞧见他翻过庙墙,入了您这屋子。

  小僧奉皇命看管三皇子,得皇上圣谕,只要捉到他出寺门一步,格杀无论,所以,陆将军请让两步,让小僧入内搜人,可好?”

  几个御林军眼瞧着就要上,陆高峰横枪一扫,冷冷说道:“屋中没什么黄子绿子,况且内子已睡,并不方便,请诸位退了吧。”

  积德法师一条腿疼的肝肠寸断,见那丁酉似乎要退,连忙道:“小僧两只眼睛盯着三皇子钻进去的,敢担保他此刻就在里头,丁长史,难道说皇上的御旨,竟抵不得一个四品明威将军一句话管用?”

  要说这积德法师一心想要进屋搜人,除了想杀赵穆在献帝面前邀功之外,还有点小心思,那就是彼此隔墙的邻居,他觊觎风姿婉然,形容绰约的美妇人包氏许久。

  淫僧那点小贼心,十年前偶尔撩拨了两句,叫陆高峰险险打断两条腿。

  他深恨陆高峰,这一回照准了要按陆高峰个窝藏前太子,秘谋谋反之罪,见丁酉不敢上,拖着那兽夹上前一步,逼上台阶:“你不敢让我们进屋,就证明屋中必定有鬼,小僧我今儿拼死也要入内,陆将军若果真阻之,就是阻皇上,就是谋逆!”

  陆高峰极厌这淫僧,看他上前一步,枪锋随即竖上积德法师的咽喉:“谋不谋逆,老子明日自会在皇上面前亲自证明,你算老几?”

  火把影影中,陆敏看得到父亲鬓角狂跳的青筋。他如此暴怒,是真的要杀人了。

  恰此时,主屋后门又开,包氏一件夹衫并绣海棠花的裙子,发整衣洁走了出来。她出门便笑:“大家怕是闹误会了,屋子里果真有个小贼,但三皇子我是见过的,这肯定不是他。”

  众目睽睽之下,陆氏身后出来个身形瘦瘦小小的半大男孩,细白脸儿,薄单单的瘦肩,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陆敏也吃了一惊,那果然并非赵穆,而是赵穆的贴身小内侍郭旭。

  他哭道:“陆将军,三皇子吃了寺里不干净的东西,腹痛难止,又不肯叫奴才出寺寻医,奴才万般无赖之下,想要翻墙寻点药替他止腹疼,不想竟是惊到了将军您,请将军恕罪。”

  陆高峰当然知道赵穆辞储君之位,离宫修行一事,今天在窦府与窦师良聊起,还曾叹息:敬帝隔代而指的储君,自幼聪颖,坏就坏在没个好母亲。竟落得出家修行,真真可惜。

  望着小郭旭,积德法师的脸实在难看。

  陆高峰忽而飞枪,挑飞积德法师脚上紧咬的兽夹,血肉顿时四溅,疼的积德法师顿时跪倒在地,尖声嚎哭。

  陆高峰道:“皇子即便离宫修行,也是皇天贵胄之身。僧人素衣斋饭,是为敬奉佛罪不造杀孽,三皇子诚心向佛才会弃帝位而出家,尔等僧人不怀慈心助三皇子修悟佛法,竟为了逼他出寺而给他吃馊饭,实在可恶!

  丁酉,本将军要你绑了这老贼僧,先打四十军棍以示惩处,明日上金殿,陆某自会向皇上禀明一切。”

  好大阵势闹了个没脸,丁酉不敢怠慢,本着戴罪立功的心,当着陆高峰的面将个积德法师打成皮开肉绽,唯唯喏喏赔情下话,带着人走了。

  容嬷嬷出去打听了一回,与包氏两个一同进屋,来安慰受到惊吓的陆敏,便听窗外陆高峰的声音:“麻姑,可睡下了?”

  陆敏连忙应道:“并未,父亲可是有事找我?”

  陆高峰道:“你哥睡的太死叫不醒,得劳你陪我去趟兴善寺了!”

  陆敏会意,父亲这是要去探望吃坏肚子的赵穆了。包氏在旁说道:“既你父亲要你去,就跟着去一趟吧。”

  身为自请退位的储君,赵穆的身份实在很尴尬。陆高峰是朝中手握重兵的武将,若是一人独探,怕要遭献帝猜忌,他带着女儿,想必是为了遮掩这份猜忌。

  陆高峰颇懂医识,有家时常替坊间老婆婆们施医开药方的,他随手拎着只药箱,陆敏替父亲拎上药箱,拐弯抹角说道:“爹,女儿方才做噩梦了。”

  “哦,什么噩梦?”陆高峰问道,虽半路被扰,总算饱餐一回,他此时心绪颇好。

  陆敏道:“女儿梦见娘怀了身孕,最后却难产,然后……”

  已经到了兴善寺门上,主持积善法师出来相迎,生生打断了陆敏的话。

  一路上积善法师小声赔情,自然是说自己束勒手下僧人不力。

  转眼进了后院。郭旭抽抽噎噎,傅图抱剑而立,陆高峰望着那褐黄色半旧的床帷,抱拳道:“殿下,臣陆高峰听闻您腹痛不止,前来探视,不知可方便否?”

  帘影绰绰,却是寂静无声。陆高峰默了片刻,伸手扯开帘子,便见一身黑衣裹着个瘦瘦的少年,面色土黄,满头大汗,躬腰如虾,却是已经厥了过去。

  陆高峰随即掐上他的人中,再一手诊脉压腹,随即道:“麻姑,快来掐着他的人中,郭旭去打开水来,我要施针!”

  陆敏自幼常替父亲打下手,连忙上前掐上赵穆人中,好腾开手叫父亲去煮针。

  她也试着捉赵穆的脉,浅浅一点游丝,险险欲断。

  再活一世,陆敏不期赵穆仍跌落尘埃,怕他果真要就此死去,在他耳旁轻唤:“赵穆,赵穆,你可还好?”

  赵穆那双紧闭的长目忽而睁开,眸中三分顽皮,七分恼怒:“为何失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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