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70_姜娆容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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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

  ……

  半个时辰之前。

  廖秋白与容渟一道步出官邸。

  马厩外,廖秋白止了步,“一个对亲生母亲都能起杀心的人,心思狠毒,非常人能够揣摩,未必好审。”

  容渟一意孤行,只管往前走。

  “不好审也得审下去。”他牵出马来,翻身上马,拽紧缰绳,声线凉凉的,“有些事,我得亲自问问清楚。”

  ……

  狱内,光线幽暗。

  衙役收回钥匙,又十足客气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牢门缓缓敞开,沈琇莹渐渐看清了衙役身旁那个男人的身形与模样。

  眼中希冀散尽,取而代之的是胆颤与恐惧。

  狱外,容渟尚未移动半步,狱内,沈琇莹已经怕得身子颤抖,不断后退,直到背部抵住了墙面。

  她看着容渟深蓝色袍服上的仙鹤与蟒纹,清楚地知道了他的官阶与份位。

  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算计都是一场空。

  齐王就是容渟。

  姜娆嫁给了齐王,就是嫁给了容渟。

  前世她都没机会接近他们,今生也没能破坏他们。

  自始至终,她的所作所为,只是将自己逼上了更加艰难的路。

  绝路。

  所坚信的一切在这一天,坍塌了个干干净净。沈琇莹心口剧痛,倒在地上,崩溃地痛哭出声。

  可她还想活着。

  她抬头,偷偷地窥看了一眼容渟。

  这一眼,令她遍体生寒。

  她看着眼前一脸阴鸷的男人,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个冷血无情的帝王。

  目光如刃,割人血肉。

  一想到很快他刀下的亡魂很快就是她自己,沈琇莹的身体抖如筛糠。

  她就不该生出算计他的念头。

  ……

  容渟将她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他打量旁人的时候,总是格外的谨慎仔细,不会漏过对方任何细微的神情,和难以令人觉察的小动作。

  小处见人心。

  当年的事,顺藤摸瓜,他查到了沈琇莹身上。

  沈府的沈二姑娘,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有着装神弄鬼、骗到皇后跟前去的本事。

  他从邺城初回金陵那几年,她不知从谁手中得到的他的行踪,常常往他眼前晃悠。

  一个出身并不光彩的嫡女,唯一能倚仗的不过一个宠妾灭妻的昏庸生父,何来这种本事?

  他的指腹按着腰上佩剑的柄端,眸底一片寒凉,缓缓启唇,“你用魏文菡名字活了这几年,也该是个尽头了。”

  他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沈琇莹错不在勾结皇后,错在想借皇后的手,陷害宁安伯府。

  他始终记得那年雪夜,大雪如飞絮,落在姜娆身上,染了她一肩白痕。

  她在街上走着,像是失了魂。

  姜娆在乎的人太多,父母、弟弟、姨母,祖父,还有在她身边伺候久了的丫鬟,她都记着念着,那令他厌烦。

  若是一一离间挑拨,她的目光便只会全心全意地追随在他一人身上。

  那该多好。

  那时他才知道,不好。

  姜娆若是难受了,他也没办法好过。

  沈琇莹眸底震颤,不等容渟再说什么,抢着磕着头说:“是小女错了,不该被皇后迷惑,替她做事,是小女鬼迷心窍。”

  她磕头,震得脑子嗡嗡的。

  脑海里不断地响着,活着,她想要活着。

  她多活了一世,知道容渟的命门与软肋。

  “您别杀我,小女以后日日会为王妃烧香祈福,王妃的性情至淳至善,定不愿见血光,您和她商量商量,原谅小女,小女愿意为奴为婢,报答齐王殿下与王妃娘娘。”

  容渟手指轻敲剑柄,“宁安伯府受难,是你在出主意。”

  谎话被戳穿,沈琇莹的脸色一下变白了。

  前世即使是个残废,仍能恩威并施力排众议、坐稳江山的男人,哪能是那么容易就被人糊弄过去的?

  “为何执着于陷害宁安伯府?”容渟声线更冷。

  他唯一担心,是沈琇莹的身后,还藏着更毒的毒蛇,在给她出谋划策。

  事关姜娆,容不得他马虎。

  沈琇莹垂着头,负隅顽抗,假惺惺掉着眼泪,泣道:“当初小女子心悦九殿下,九殿下却从未施舍我一个眼神……”

  容渟耐性殆尽,移开目光,看向一旁的衙役,“将刑具拿过来。”

  刑具……他要对她严刑拷打……

  沈琇莹瞳仁一震,脸上再难撑出柔情,满脑子没了主意,慌忙去看容渟。

  容渟的神情始终是冰冷的。

  沈琇莹见没了任何希望,蓦然勾起唇角。

  她疯狂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害宁安伯府?”

  “姜娆,凭什么她过得那么好?”

  “同样是被抄家流放,同样是被发派奴籍,凭什么她就能得你呵护,一点儿苦都不受?”

  容渟皱起眉头。

  “那是你们的前世,你前世就喜欢她,可惜她宁死也不愿和你在一起,你滥杀无辜,扶持佞臣,谁会喜欢你?就算你宁愿割舍三十年寿辰,依旧求而不得,那灯被我偷了,重生的人是我,哈哈哈哈……!”她笑到咳血,“以为你真能和她长长久久?别做梦了,她只喜欢你假装出来的温顺乖巧,她不会喜欢你真正的模样,永远都不会——”

  沈琇莹的声音忽的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垂下眼睛,看着那柄穿透他胸膛的冷剑。

  容渟两眼猩红,仿佛失却理智,“你胡说!”

  “她不会真的喜欢你。”沈琇莹渐渐没了气息,“永远都不会……”

  容渟将剑抽出来,他站在那里,手里执着一把滴血的剑,双眸幽深如潭,两眼血红久久不退,抓着剑的手,手背泛起青筋。

  宁愿死都不要和他在一起……

  一生求而不得……

  他不信。

  没有前世,只有今生。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压着眸中汹涌流窜的残暴与血性。

  他不能这样,这样姜娆会怕。她不喜欢他本来的模样没关系,他可以一辈子都乖乖的。

  他将手中长剑扔到一旁,抚着额角。

  没了沈琇莹尖锐的叫声,牢房里外都变得格外安静了起来。

  容渟倏地抬起头来,往右看去。

  不期然间,看到了他最不想在这里见到的人。

  牢房昏暗的光线里,姜娆站在几步远的位置,她一身绿萼梅披风,手里捧着个暖炉。

  她那样好看,好看到她周围的那些光线都变得温暖朦胧了,好看到他一看到她就觉得这一生很好。

  他认得那个暖炉,她总念着他手凉,夏天天热时恨不得挂在他身上,冬天就不愿意与他亲近了,两个季节,都找了暖炉,往他手里塞。

  他今日午间走得匆忙,将这暖手炉忘在了书房。

  他忙细细看着姜娆脸庞,想看清她所有微小的表情。

  她的目光平静,平静到……对他来说有些残忍了。

  压不住的心慌,声线颤抖,“年年。”

  “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夫人怎么来了?”取刑具的衙役回来,在外面碰到姜娆,看了眼姜娆不同寻常的脸色,直觉有事,忙恭恭敬敬地躬身,“您也不早知会一声,小的叫人收拾收拾,这等污秽的地方,怕伤了您的眼。”

  姜娆没说话。

  衙役献殷勤,不敢献得太过。

  只心里暗暗打算,日后得提前打扫打扫。齐王宠妻,姜娆真要来,他们也不敢拦,只能默默先将这里收拾好。

  “殿下,刑具到……”衙役拿眼往牢房里一扫,剩下的话全部卡在了嗓子里。

  只是一来一回的功夫,牢里的犯人就没了命。

  衙役脑子飞快转着,这事摊到别人身上,定然算是惹事,可容渟手中权势非同小可,再加上,以沈琇莹犯下的种种罪过,凌迟处死都不够,何况是被一剑毙命。

  ……

  容渟看着姜娆,不敢往前一步。

  他不知道,她到底听到、看到了多少。

  狭长的双眸仍是红的。

  只是方才是怒极而生的暴戾,此刻却盛满憔悴。

  明明长身玉立,看上去却如同哀毁骨立,悲绝黯然。

  她若是逃,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她疼了他不好受,可她要是离开他更不好受。

  她若敢逃,她若敢逃……攥在身侧的拳头骨节咔咔得响,他竟不知如何是好。

  所有的声响与色彩在容渟耳中眼中都变弱了,他拳头攥得疼意渗入骨缝。

  外头的小姑娘忽然有了动作。

  她咬了下嘴唇,鼓了半天的勇气才敢往满是血腥气的牢房里面走,喉间泛呕,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拉住了容渟的手。

  她手指摸到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眉头都皱了起来,扬声说道:“沈二姑娘欺君假死,谋害生母,草菅人命,当诛之。”

  外头衙役愣了愣,才意识到姜娆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忙道了声“好”,“小的这就找人来收拾。”

  “你都听到了。”容渟声线沙哑,语气肯定,他左手颤抖着伸出去,抓到她右手腕,修长手指便圈紧了,力道一下收拢至牢固,“你……不怕?”

  姜娆抱着他的腰,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她不敢看周遭的一切,先轻声哄着他,“你先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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