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_明明如璋
笔趣阁 > 明明如璋 > 第63章 第63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63章 第63章

  深夜的金陵早已覆满一片白,酒楼中尚有歌舞的动静,有三五醉客下楼,一人刚出酒楼便倒栽进雪里,同伴皆笑话他,只有这醉客的仆人急忙扶起人送上车,紧赶慢赶离去。

  街市的清净被这几个醉汉惊扰,他们的仆人上前搀扶却被挥开,酒醉不知冷,几人敞了衣襟在昏暗里逞着酒疯,东倒西歪走了半晌,见了间灯火通明的铺子。

  也许是其间旺盛的炉火吸引了他们,几个醉汉往这铺子里去,一人胡乱窜到灶膛前就要将手伸进去,烧火的人赶紧扶着他起开,不经意间接过了什么东西。

  几人的奴仆忙上前道歉,又一个个将人扶起,一个烂醉如泥的却十分魁梧,正巴在临炉的台子上不肯走,两个清瘦的小厮如何也扒不开他。

  戚翁手上夹着烧红的铁块,险些就要落在这醉汉身上,便腾出一只手来,挥开两个小厮,一把将那醉汉给挪开扔给小厮。

  不妨那醉汉乍然睁开了眼来,望着戚翁,十分疑惑地多望了几眼,又才揉揉眼睛,指着道:"戚……师……戚……

  "对,老子这把铲子就是要打七十七下。"戚翁把烧红的铁往他眼前送去,两个小厮急忙将人往后挪。

  那醉汉也被一惊,酒意渐低,模糊地望着眼前人,戚翁也毫不示弱地走到他眼前,一把将他领子揪起,凶横道:"老子管你是哪家的贵人,我这铺子里,你敢胡来,老子就敢拿你开刀。

  那人听到这话,混沌的意识开始与清醒较劲,他努力甩去酒意,却实在做不到,又有两个小厮打混,将他人也拖远了去。

  等到醉汉们离去,坐在灶膛前那男子忍不住叹道:"怕是认不出的,从前一个个的英勇骁将,如今醉里都逞不了英雄,怎能用呢?

  "老子教过的,认不出老子来,我把他骨头给捏了。"戚翁在对着其余人时,便没有对着方晏那样的好脾气了,敲一下铁便一声"老子"。

  那人倒没有继续反驳了,从灶里盛出一铲子炭来往屋里送去,倒在一口火炉里。

  廉申坐得离火炉近,袍角被火星燎了几个洞,令他连声哀叹,"我就剩这一身好袍子了,也叫你给毁了。

  来人哈哈一笑,放下铲子,一面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来递给了方晏,一面戏谑道:"改日我给先生缝缝。

  "你缝补那手艺,还不如世子呢!

  坐在案前的方晏接过枝条,不冷不淡道:"廉叔要是不嫌弃,我也能动手缝补一二。

  屋中几人纷纷戏谑看向廉申,想等他怎么应答,却见他也丝毫不慌,随手就要脱下袍子,"属下哪敢嫌弃,这就去找来针线……

  戚翁气喘吁吁地走进来,打断他们,"我在外头忙,供你们说笑,不打了,你们自己打去。

  屋里几人忙上前搀扶他坐下,问起他那醉汉来。

  一人道:"那虞舜卿还识得戚翁吗?

  "敢叫他认不得?"戚翁颇有些生气,"当年教他的武艺,都叫他往酒色里消磨去了,要不是想着世子要用他,我早砍了他。

  他说完话看向方晏,却见他看着手中枝条蹙了眉,便起身去到案前,"是写了什么?

  方晏将纸条递给他,沉缓道:"徐西屏的幼子被虞舜卿杀了。

  屋中众人都十分诧异,戚翁更是愤怒,起身就要往外去,"混账,不敢动虞巽卿,拿无辜之人泄愤,用他……用他做什么?

  廉申忙拉住他,看向方晏,"世子,是否去将他掳回来。

  方晏面色阴沉下来,"叫人去暗地里护好徐西屏的妻儿,徐氏族中也叫人去守着,今夜不必拿人,等他明早来。

  戚翁气急,"万一他要不来?

  "他要不来就让他醉死酒里罢了。"方晏沉声,目光冷冽,"三日后长安的折子就该到了,他不在那一日之前来寻戚翁,便送他去见阎王。

  廉申观他神色便知道他是真动了怒,心中却感触颇深,他庆幸方晏没有成为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并不辱没他父亲的英武贤德。

  转眼看他目光凝在案上,上前一步为他研磨铺纸,"世子可是要再交代什么?

  却没等到他提笔,只看到他手指在案上屈伸几下。

  "这事,是我的不察。

  话音里夹着一丝寂落。

  戚翁忙道:"与世子全无干系,是他虞舜卿卑鄙龌龊,不敢动硬茬,只会拿小人动手,若说不察,也是我的不察,以为那混账还有几分人性。

  "夜深了,你们都歇了吧。

  廉申看他提步就要出去,忙问道:"夜深了,世子也该歇了。

  "廉叔,徐西屏那幼子,便如当年我的父母弟妹,也如我那位不曾谋面的师兄。

  他眼里含着无边的寂寥与痛苦,望着铺天盖地的白,记起来他的父母弟妹与师兄,未曾得一片缟素。

  "世子要去何处?

  他轻挥开戚翁拉住他衣袖的手,投以安慰一笑:"我回家看看,不必侯我。

  他这话一出,众人便再也无法阻拦了,目送他走出了铁铺,片刻后没了踪影。

  昔日的南阳王府,如今只是一座花苑。

  南阳王一门被赐死后,仆役尽充宫廷,南阳王之妻伏氏的娘家不过寻常商户,事后怕受牵连迁出金陵,终无声讯。

  而这座空旷的府邸,因为伏王妃喜爱花木,反成了陈粲年年御游之所,经年过去,画阁朱楼早已不复,只是雪夜里凋折的片片草木尚提点着人迹。

  方晏翻墙入苑,一眼凋零,他只驻足片刻,便顺着覆满白雪的小道走了进去。

  未久,他在一座荒弃的亭子旁停了下来,那里盛放着凌寒的老梅。

  他撕下一角衣袖,小心地擦掉梅枝上的落雪,仍在下雪,这动作便十分徒劳,但他做得很恭敬。

  他小心擦拭着,半晌才低语道:"母亲,近日金陵的雪很大。

  梅花自然不会回答他,一阵风来,倒是吹落几瓣在雪地里。

  他将这当作了回应,微微笑了笑,"母亲,我打算要到长安去了,有些远,您应当不会怪我走这么远吧,当初您是让我远走的,叫我走得越远越好,那时候我没有听话,缠着师傅留在了金陵,这回我该听话了。

  雪飘在他眉间,疏落了他忧戚的眼神。

  梅枝上又堆点的白,他彷佛闲不得一般,又扯了一片袖角去擦拭,一面絮絮道:"母亲金陵的事,春来前便能解决了,我欲从水道去长安,该是明年春时,江上春景正好。

  他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笑道:"母亲,长安来了个楚三郎,很会作赋,写过一篇《春江赋》极为动人,您好文辞,我念给您听听吧。

  他信口低声诵咏,末了又道:"他们北人很有趣,有的性情辽阔,有的却十分小气,师傅收治了一个小娘子,便是这楚三郎的妹妹,倒是恼我几回了,母亲,我……

  他语气渐渐低落,犹疑道:"母亲,我本来答应了她不会伤害到徐西屏的家人,但是我失信了,她或许会生我的气,或许也不会,母亲,她会生气吗?

  他像个小孩一般,就着这一句问得毫无章法。

  雪已经停了下来,风也静了,梅枝没有再动。

  他站在树前,顿了身形。

  身后有沙沙的踏雪声传来,"要知道她有没有生气,你

  去问问便知道了,你母亲没有见过那小娘子,要如何回答你呢?

  他收拾起脸上哀色,笑着回身问向来人,"阿翁,你今夜又是醉酒了吧!

  来者裹着一身破衾,雪光之下分得清是个老人,正是曾经南阳王府的管事,只见他听到问话后拎起酒壶又灌了一口酒,呼出一口白气,"这点酒醉不倒老奴,暖暖身子罢了。

  说罢他拖着瘸了的腿坐进亭中去,猛拍了一把,"世子啊,老奴这腿越发地不得劲,怨那昏君当初折磨,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冬日里去,您去方太医那里给老奴讨点药罢。

  "阿翁,师傅如今不在山中。

  老者便将酒壶一顿,起身走到那梅树边上诉苦道:"王妃,世子薄凉啊!老奴拖着这残躯看家,他连药也不肯为老奴讨一副来。

  方晏因他此态笑了出来,"我去讨来就是,阿翁不必告状了。

  老者这才作罢,却不许他多在此处停留,一个劲儿将他往外推走,"速去速去,这里破败得很,待久了人都要废了。

  方晏叹息一声,在他推攘下终于提步离开,然而老者悠悠又不来一句,"世子啊,去之后要好生与小娘子解释,是你的错要认,不是你的错万不能认。

  方晏无奈回身,"阿翁,我只是去给你抓药。

  "老奴知道,去吧去吧……

  楚府中,采采将楚衿带回那朵冰花取下,其挂在屋檐下大半日,早没了形状,她借着灯笼的光照了半天,拎着回到屋里给楚姜看,"女郎,可惜了,这成了个冰坨。

  楚姜被她逗笑,从她手上拎过来,"要是长姐在,这花她也能雕。

  说到楚赢,一旁熨衣的阿聂便十分思念道:"元娘早说要来,却一直未来,也就书信过来,叫我们思念得紧。

  "也不算长姐无信,她跟姐夫在外游历,天地广阔,万物都值得,来金陵守着我们反而少了自在。

  她一面说着,开窗把那冰花扔在了雪地里,"我是情愿看着长姐在外自在的,这里,并不是好江南。

  阿聂将话咽回去,"自然是不如长安好。

  楚姜闻言轻笑一声,"也不是都不好,人事各异,长安没有小娘子愿意与我说话玩耍,这里却有,长安也没有神医,没有小方祜这样的小童儿。

  采采跟在坐在火炉边,拨着炭,顺口接道:"那长安也没有方郎君那样的贼人呢!

  "这样的,自然是没有的。"才刚说完,她似乎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不对,刻意绷紧了嘴角,跟着采采一道低斥了一声,"这样胆大的贼人,长安可容不下他。

  阿聂听得好笑,却不忘嘱托道:"女郎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往后还是少与那方晏来往的好,先生是先生,他是他,山野之人,女郎是千金之躯,几回因他有了危险,如何能再与之结交?最好郎主在金陵的事尽快办完,我们也早些回长安去,跟这人远几分。

  屋檐下的铃铛传来寒风信,砸在氤氲了满屋的暖香中,阿聂的话也像是这铃铛声。

  暖夜的柔和仿佛被击碎,楚姜松快的心也似乎被什么攥住,却无以言表,怔了一瞬便低头看着通红的火炉,轻应道:"我明白的,阿聂。

  作者有话说:

  阿聂:《门第与偏见》

  请收藏本站:https://www.4bqg.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4bqg.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