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_白月光换下了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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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船舶停在了方临渊面前两尺开外处,灯火通明的船舱当即将这一片水域都照亮了。

  他竟是这样好的运气?在这儿都能遇见楚氏商号的船。

  想来该是夜里运货的船只,恰好路过这儿。方临渊没有多想,抬头看去,便见船头之上已经缒下了粗重的绳索,已有船工围拢上前,便要沿着绳索下河来救人。

  方临渊连忙出言道:“不必!”

  这船身虽高大,但船头距离水面也不过几尺的距离。他才刚入水多久?还用不着别人拉他。

  那几个船工闻言,皆露出迟疑的神色往后看去,似在征询谁的意思。

  但方临渊已经没给他们商量的机会了。

  他单手带着那女子便游上前去,先将她推到了绳索前,说道:“抓稳了。”

  说着,他拿起漂浮在一旁的、方才用以救人的披帛,在自己双手上缠了好几圈。

  这女子如今湿淋淋的,男女有别,他将自己双手裹住,以免托举时不慎触碰到了对方。

  眼看着那女子已经握紧了绳索,他也缠好了手。他游上前去,双手托住那女子的手臂,蓄力猛地向上一举。上头的船工见状,也随之拉动绳索,上下合力,当即将她成功拽上了船去。

  还有一截绳索垂在河里,方临渊丢开披帛,伸手拽住,抬腿向上一踏,便踩着船身几步跃上了甲板。

  他离了水面,身上的衣物当即湿淋淋地往下坠。他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夜风一吹,冻得他浑身哆嗦了一下。

  不过,都是小事。

  他一把丢开绳索,向船上那几个船工点头笑着道了句谢,抬手抹了把脸,便回过身去,打算看看这艘船的主人在哪儿。

  问明了名姓,定要让赵璴给他……哎呦!

  方临渊一回头,猛地撞上了一道坚硬而紧实的胸膛。

  那人气息有些冷,却在他满身冷水被江风冻彻之后透出了些许暖意。

  下一刻,一件薄而逶迤的大氅被兜头披在了他的身上。

  微弱却极清晰的香片气息,当即将他裹在了其中。

  方临渊抬起头,便见熠熠灯火之下,江风吹拂,凶兽鬼面闪烁着熠熠的光亮,有柔润的黑发拂过锐利狰狞的獠牙。

  鬼面之后,那双深如幽潭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仿若甲板之下涛涛翻涌的江水。

  “赵……”

  方临渊一愣,险些脱口而出。

  “……朱公子?”

  ——

  没想到赵璴竟就在这艘船上。

  他愣愣地看着赵璴片刻,直到赵璴上下检视了他一番之后,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神色很是惊喜,面上露出的笑意当即令他的眼睛都弯了起来。“竟这样巧。”

  赵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言语,只裹紧了他身上的大氅。

  而不远处的画舫之上,已经隐隐有人声随着吹拂而来的江风,传

  到了方临渊的耳中。

  方临渊转头看去,便见画舫上的几个水工已经羁押住了船舱里的人,将他们推了出来。

  那几人被缚住了手脚,却还大声叫嚣着,说他们擅自扣押良民,要去衙门里告他们。

  还良民?

  他们强抢女子,去十六卫戍司的大牢里吃三月牢饭都是轻的。

  方临渊眉眼一沉,裹起大氅便要上前处置。

  却被人一把按住了肩。

  他回头,便见是赵璴。他将方临渊向后带了一步,当即,冷冽的江风便被他挡在了身后。

  “先去换衣服。”

  他说。

  “可是……”

  “这些人我来处理。”

  ——

  这船据说是朱公子私人的,据说今日有江南分号的掌柜入京,他恰在这艘船上宴客。

  方临渊被带上了船舱的三楼,换下了他身上的湿衣服。

  整个三楼都是赵璴的私人空间,方临渊也是第一次见到,竟然有人会将这样大一艘船的一整层楼,做成自己的卧房。

  卧房里倒是有不少赵璴的衣服,一水儿的男装,样式都差不太多。方临渊随手挑了一身广袖锦袍换上,袍摆稍长了一两寸,倒是也不碍事。

  他换好衣服,重新扎好头发后便下了楼。

  一楼的船舱很高大开阔,四面临窗,纱幔逶迤。这船的造价必然极高,窗棂与墙柱皆是红漆的珍贵木材,乌木铺地,在明亮的百盏灯火下显出奢华的色泽。

  方临渊刚行到船舱之外,便看见了立在甲板之上的几人。

  那是赵璴今日船上的客人,这会儿都下了桌来,恭敬地候在了那儿。

  方临渊略打量了他们几眼。

  这几人身上的气劲与他在上京城中所见过的那些截然不同。素来做生意的,都是一副笑脸迎人、圆滑市侩的姿态,但这几个,面无表情,身形平稳,打眼看去便是有功夫在身的。

  看到方临渊下来,几人纷纷向他行礼:“草民参见将军。”

  方临渊心下当即有了数。

  以赵璴的身份,自不会真为手下的什么掌柜设宴接风。想必今日在此,明面上是在宴请他们,实际上恐怕他们另有用处。

  想到方才拿人的那几个水工矫健凌厉的身形,方临渊停在这几人面前,微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今夜打扰几位了。”

  他大约猜到了几人的身份,却谨慎地并未明说,只摆出了一副平和的姿态,只当是感谢他们今天出手相助。

  其中一个当即应声道:“将军这是哪里的话。外头风大,将军还请进去叙话吧。”

  方临渊笑着冲他们拱了拱手。

  却在这时,船舱里传来了一道煞有介事的声音。

  “今日多亏了朱老板相助。你放心,你救了我们将军,十六卫戍司绝不会亏待你……”

  李承安!

  方临渊神色一变。

  居高临下,装模作样的,

  这个傻子知不知道是在跟哪位活阎王说话!

  ——

  方临渊一把掀开帘幔,

  ⊛⊛,

  便见李承安这会儿正堂而皇之地坐在最上首处,背后一扇錾金的琉璃屏风,上头烧制着恢弘精巧的山水。

  他身上的外袍都不知上哪儿去了,这会儿只穿了一件圆领箭袖的衫子,在雕花圈椅上坐得大马金刀。

  而他左侧的下首,赵璴端坐在那儿,姿态平静地端着一盏茶。

  他恰好抬起眼来,方临渊与他面具之下安静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李承安知不知道自己在找死啊!

  方临渊当即转过身去,未及开口,便见李承安已然站了起来,上前便笑嘻嘻地将他往上首请。

  “将军!您还好吗?刚才吓死我了,那么急的河水,您说跳就跳下去了……”

  方临渊直拿眼刀子戳他。

  “你还有空在这儿喝茶?”他问道。“人都拿住了吗?”

  李承安当即抬眼,朝着立在门边的十六卫扬了扬下巴。

  那十六卫当即上前来报,说方才那艘民船上拢共十四个人,连带着那名官吏和他的亲眷子女八人,并六个护卫。

  方才捉拿之时,那官吏试图跳江逃走,不过被朱公子派来的水工捉回来了。

  如今十四个人已全被押至官船之上,已有锦衣卫押送着他们,先带回诏狱去。

  那卫兵汇报完毕,便端正地朝方临渊行了一礼,站了回去。而方临渊回过头来,就见李承安昂首挺胸地站在那儿,满面春风,似是擎等着方临渊夸奖他。

  还夸他?

  方临渊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

  “既然人家给你帮了这么大个忙,为何还不道谢?”

  李承安没想到方临渊会在一个商人面前让自己这么没面子。

  他猝不及防,被踹得哎呦一声,人也趔趄了两步,回过头来时,不敢置信地看向方临渊。

  将军又踹他?!不就是个商贾吗,自己刚才都说了不会亏待他了!

  一句话的事,以后再给他们楚氏商号行些方便,这商户只怕还要回过头来谢他呢!

  却见方临渊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李承安不由得转头看向那个商人。

  便见他白衣逶迤,头戴玉冠,一副凶兽假面在烛火之下金光熠熠,看着就特别贵。

  但是这样又昂贵又凶恶的东西,覆在他面上竟分毫不显得突兀,反倒是他身上那股不知哪儿来的威仪和气度,教那张牙舞爪的凶兽如他座下的随从一般,气势被他全压了去。

  要不说他是个商户,恐怕旁人都要以为他是哪位皇亲国戚呢。

  再回头时,李承安便对上了方临渊那副不近人情的冷脸。

  他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却也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朝那商户抱了抱拳,说道:“多谢朱公子仗义相助。”

  ——

  方临渊在赵璴

  身侧坐了下来,看向他时,飞快地眨了两下眼。

  底下的人不懂事,你多担待啊。切勿对那傻子又动杀心,让他不明不白地丢了一条狗命。

  而赵璴的视线则在他面上停了停,没有言语。只将桌上的那只青瓷画盏朝着他手边推了推。

  嗯?

  方临渊一时没回过神,便听见赵璴清冷而凉薄的声音从面具之下传来:“方将军,请。”

  方临渊不明所以地端起盏来,在赵璴注视的目光里,揭盖饮了一口。

  ……好茶!

  温热略烫的茶水滚进喉中,当即让方临渊被江水冻彻的肺腑都暖和了起来。一两百金的母树滇红又是难得的性温,用以暖身最是得宜。

  方临渊看向赵璴的神色有些惊喜。

  赵璴却只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目光。

  接着,他目光一顿,落在了堂下的某处,虽被面具遮住了脸,方临渊却隐约看见他在皱眉。

  明明看不清表情,却通身透出了一股不善的气息。

  方临渊当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便见是他救起的那个女子,这会儿已经换好了随船侍女的衣裙。她手里抱着一件外袍,正是李承安不翼而飞的那件,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从身上扒下来的。

  让方临渊未曾想到的是,这女子竟有些面熟。

  他眉心动了动,不知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你是……”

  旁边的李承安当即笑了起来,上前说道:“将军认出来了?是呀,萧娘子,这位就是惠风楼的萧娘子!”

  惠风楼的花魁萧映春,清明春宴那天,曲江池畔,她曾取下发间的簪花抛进方临渊的怀里。

  李承安话音落下,便见萧映春略显苍白的面上飞起了些许红晕。

  “是萧姑娘啊。”方临渊却浑然不觉。“先坐吧。”

  却见她神色露出些许赧然,双手将衣袍还给李承安,道了声谢后,便径自施施然地走上前来,朝着方临渊便要跪下来。

  方临渊连忙下意识地伸手去,要将她扶住。

  一道寒光当即射进了他的余光里,吓了他一跳。

  谁在瞪他?

  他立刻转头看去,却见那边侍立的众人各个眼观鼻鼻观心的,而旁侧的赵璴也神色淡漠,没有一个人在盯着他看。

  而这一瞬的失手,他一个没扶住,萧映春已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方临渊又被吓了一跳。

  “姑娘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坐下再说。”他忙说道。

  他向来最受不了这个。端坐在那儿看人给自己磕头,多难受啊,像是人家在拜高堂似的。

  “今日若非将军相救,奴家早便命丧江中了。”却见萧映春低头行礼,嗓音中带着柔软的哽咽。

  “将军大恩,奴家铭感于心。”

  方临渊连忙摆了摆手:“不必,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说到这儿,他赶紧抬头,示意李

  承安将她扶起来,又问道:“不过,姑娘今夜怎会情急跳河?船上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萧映春不语,面上的神色一时有些难堪。

  “那几个杂碎,刚才已经审过了。”

  旁边的李承安走上前来,一边俯身将萧映春搀扶起来,一边说道。“无非是借着向惠风楼买歌舞的借口,想将人带上船来行不轨之事。”

  方临渊当即了然。

  青楼女子名目多样,如萧映春这样的名妓,素来都是只歌舞卖艺的。

  而富贵人家在宴饮之际,去青楼将歌舞□□请至府上歌舞助兴,在京中也是常见的事。

  他便没再多问,点头说道:“既如此,姑娘只管放心。一会儿待船靠岸,我们便会将他们押入衙门,按律处置。”

  萧映春闻言,眼眶起了泛红,眼看着双膝一软,又要跪下。

  方临渊被她这阵仗吓慌了手脚,幸而李承安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姑娘不必多礼,有话好好说就行。”李承安说。

  “今夜之事难堪至此,若非将军,他们无论得手与否,奴家都是无法再活下去的。”

  便见萧映春低头,飞快地拭去眼角的泪花,抬眸看向方临渊。

  她的面颊有些泛红。

  “奴家无以为报将军大恩,唯有……”

  “既让你别放在心上,就是不需你报答的意思。”

  就在方临渊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应对她的情切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从旁侧传来。

  方临渊转头看去,便见是赵璴,缓缓自旁边的桌上端起茶盏来。

  “奴家……”

  “船将靠岸,只怕颠簸,姑娘好好坐下吧。”

  ——

  赵璴自己就是披了画皮的狐狸,女子情态与柔媚之姿学得炉火纯青,怎么看不出这女人想干什么?

  嗓音软得恰到好处,腰肢身段皆柔得像水,便是抬头看向方临渊时,也恰要在泪水将落不落之时,水汽氤氲得令眼神看起来都湿漉漉的。

  心有七窍的青楼女,面对想要捕捉的猎物时,一举一动都像带了钩子,拿人的本事信手拈来。

  方临渊还一个劲地盯着她看。

  有什么好看的?虽顶着上京名妓的名头,相貌姿态也只是说得过去而已。方临渊即便要受人引诱,也该挑剔些才是。

  ……引诱?

  这个词落入赵璴的脑中,一时间,涟漪泛起,一圈圈地荡漾开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厅中几人身上。

  那青楼女自在下首坐下,虽穿的是侍女的衣裙,发髻也是松松挽起,却在精细之处可见雕琢匠心,旁边的李承安眼睛都发直,一会儿便朝她看一眼。

  有侍女奉上茶来,先捧给了李承安。他接过之后,竟半点都没停留,双手将茶放在了萧映春手边,让她快喝些热的暖暖身子。

  而旁侧的方临渊也在宽慰她,让她不必被今夜的事挂怀。

  满室暖光熠熠,唯独他自己通身的气息是冷的,静静坐在一旁,一时显得格格不入。

  虽是引诱,成果却佳。

  赵璴垂眼,没有出声,只端起桌上的茶来,慢慢饮了一口。

  雕虫小技,又非她一个人会。他心想。

  ……不只她会。

  忽然,赵璴的茶停在唇边。

  温热的瓷盏贴着他的嘴唇,袅袅茶烟在他眼前腾起。

  他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从前那些停留在他身上的、垂涎而恶心的目光,心下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个念头。

  ……引诱人的本事,他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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