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课堂_缱绻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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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课堂

  若胭和梅承礼一前一后走进课堂,秦先生正坐在书案前,若有所思的看书,眉头时舒时锁,很是专注,听到动静,微一抬眼见两人同来,丝毫不显诧异,好像惯见此景,寻常的很,倒是高兴的冲若胭点了点头,笑道,“来,若胭,你看这书。”然后才向梅承礼压手示意,“承礼你先去自己找本书看看,无论什么书。”若胭也就顺眼一扫,发现原本不大的课堂,不过是中间摆了三张书案,左侧靠墙数排书架,满满列着书籍。

  梅承礼被眼前的情景弄得摸不着头脑,若胭则展开个大大的笑容,绕过他,踩着轻碎的步子,欢快的跑过去,“先生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秦先生招手笑着,将案上的书一推,推到若胭面前,“若胭,你有没有兴趣?”

  若胭也不客气,捧起书,大致浏览了一遍,说的是一只机械的大鸟,可载着人飞上天,当即长眉一挑,笑着脱口而出,“滑翔机!先生是想自己做一个吗?”

  “若胭竟也知道滑翔机?”秦先生先是一愣,随后朗声笑起来,目光炯炯有神,闪动着欣喜的光彩,“这本《杂谈》,可是难得的孤本,知道滑翔机的人可不多,想不到若胭也知道,哈哈,我正是想做一个,若胭可愿与我一起?”

  若胭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好啊,若胭求之不得。”两人相视而笑。

  被搁置一旁的梅承礼并没有听话的去看书,他错愕的瞪着两人,完全不能理解他们是怎么变得这么熟悉,就像是相知多年的老友,旁若无人的说笑,刚在张氏那乍一听说若胭也来上学已是大感意外,再看眼前两人,更觉得不可思议,一时之间挪不开腿,当听到两人要一起做什么机,忍不住插言,“先生说的什么滑翔机?以前并未听先生提起。”

  秦先生这才想起他,笑道,“以前我也只是听说,却没有见过图纸和介绍,自己也试着做过两次,没有成功,自然不曾和你说起,我也是才看到这书里正有图纸和说明,故而雀跃,邀若胭一试。”

  梅承礼目光微微亮起神采,飞快的看了眼神采飞扬的若胭,鼓起勇气自荐,“承礼愚钝,也想跟着先生见识一番,不敢称为先生助手,但求不给先生添麻烦即可。”

  秦先生扬起眉毛看着他,突然击案而哈哈大笑,毫不掩饰的夸奖,“承礼,你今天又有长进,不错!须知男儿志在四方,勇气是胸中之矛,矛有锐气,方可征战四方,征途多远,见识就有多广,见识多广,世界就有多大。”眼见梅承礼被赞的一脸喜色和羞赧,话锋一转,却又道,“你肯自荐,我很高兴,也很愿意,只是你父亲和祖母曾三番叮嘱,要我督促紧要你的文章功课,万事以今年科考为上,我教学生,原不乐于此,不过,坐馆府上,受托于东家,也不便过于放纵你,实出无奈,等你秋闱过后,我们不妨试试。”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梅承礼蓦地感到胸中一滞,生出一种陌生的烦躁来,好似周身从身体到灵魂,都被什么束缚着,压抑的委屈,远远的望着站在秦先生身边的若胭,这个见面才两天的妹妹,好像用一根细细的丝线,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的系在他的心口,时不时的拽一下,揪得他心口惶恐,又不得不跟着她去探索一个从未想过的精神领域,比如,母亲,比如,自由。

  好在若胭和秦先生并没有关于滑翔机的制作聊太久,秦先生颇有些兴致的介绍,“这本杂谈,我寻找许久而不得,不想一位朋友家中正有,得知我苦寻不得便赠与我,哈哈,我那朋友不拘世事,极是难得,若胭要是不介意,回头不妨与我一道见见他。”

  若胭自然称好,满脸喜色,“先生这样夸赞的人,想必自有不凡的风姿,若胭若能一睹真容,必定受益匪浅。”

  听若胭这话,秦先生就扬眉笑得愉悦,抚掌笑道,“的确如此!若是别人,我可不敢打赌会觉得他风姿不凡,不过若胭可不是凡人,眼光通透,见识独到,识人定会透过表象看到真相,哈哈,我先卖个关子,他可不是个像若胭这样的豆蔻女子,若胭不妨自行猜想。”

  当真有趣,若胭就笑,“先生将他好赞,竟将若胭也带着夸了一番,这样神采的人物,若胭可要在脑海中细细勾勒一番才是。”

  两人说定后,若胭便心有期待,不知道秦先生所说的是个什么人物,是否亦如秦先生一般,是个儒雅翩翩的中年大叔,抑或是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又或者,是个表面疯癫、实则通灵的癞头和尚、跛足道人?一边在脑海中勾画形象,一边自个儿抱了书回书案翻看,秦先生也不多说,自去指点梅承礼文章诗赋了。

  她这般猜想了几个人物形象,私心里觉得八九不离十,就暗中做了几分拜见长者的准备,殊不知秦先生话中的人竟与她想的全不一样,而是……,而他们俩的邂逅,亦不是得于秦先生引荐,而是近在几天之后的一次意外,更不知道,那个尚且虚无的人与她的一生密不可分。

  这本杂谈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杂,内容无奇不有,天文地理、民俗工器,均有涉及,其中有些是若胭上辈子已经知道的科技,比如陨石的妙用、更多的是若胭也不知道的奇闻,若胭看得有滋有味,十分投入,竟不知时间飞快,转眼已近午时,梅承礼过来,轻轻的咳了一声,见她没反应,又伸手去压了压她的书,示意她该回去吃饭,若胭这才觉得腹中饥饿,讪讪一笑,想跟秦先生告辞,环视一周,并不见秦先生的影子,诧异的问梅承礼,梅承礼却说,“先生一刻钟前已经走了。”

  若胭一怔,“先生去的哪里,怎么我竟不知道?”

  梅承礼露出一个奇怪的笑脸,“二妹妹看书专注,如置无人之境,自然不知道,是默来找先生,不知什么事,先生就随他离去了,先生走之前,让我不必惊动你。”默,是秦先生的小童,无姓,单一个默字,是秦先生取的,秦先生说,言,不如默,善默者,大智于胸。

  若胭便有些尴尬,悄悄看一眼书案,还好自己没有出神到流口水,有心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别的荒诞举动,比如傻笑呓语之类,又不好意思问梅承礼,只好匆匆将书合上,放回秦先生书案,梅承礼却阻止,“先生有言,让你拿走看,看完后再还他即是。”若胭欢喜的应了,美滋滋的,笑得眼如新月弯弯,扬手向梅承礼道了声“再见”就撒腿往外跑。

  梅承礼则怔怔的瞪着她这一系列的惊人的举动,赶在她出门之前喊住,“二妹妹,留步。”

  若胭扭头,看他脸色古怪,隐隐感觉有些与平时不同,又说不出具体,正思索间,就听梅承礼主动笑道,“二妹妹,先生还有话留下,说是下午他不一定能回来,我们就不用过来了。”

  若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眨眨眼,正好撞上对面的笑脸,瞬间明白了,就是这个笑容不一样,请安时的梅承礼表情大多比较僵硬,话少、嗫喏,就算笑,也总带着些压抑的麻木,此刻的笑容虽然还有些羞赧,却无疑多了几分自然,再一回忆,发现他刚才与自己说了不少话,与请安时的沉默寡言大有不同,遂笑,“大哥哥正应该多和先生相处,先生为人风度,万人莫及。”

  梅承礼眼神一闪,亮晶晶的,点头,“二妹妹所言即是,二妹妹为人风度,我这做哥哥的也望尘莫及。”轻叹又道,“我一开始还好奇先生为何主动收二妹妹做学生,现在才算明白了。”

  若胭暗自翻了个白眼,心忖,你明白什么啊?明白我和秦先生偶遇是因为我不经意的一句奚落梅家的话吗?本不想理会,不过看他有些开窍的模样,又忍不住嘴贱,冒出一句话来,“我不过随心而为,恰好这一点入先生的眼,大哥哥既然是个明白人,不妨也想想,自己的心里都装的是什么?之乎者也?功名利禄?还是孝道伦理?”然后眼睁睁的瞧着面前那张刚才还带着几分光彩的俊脸刷的变得苍白,转身就走了。

  若胭说完这些话,心里还很有些大义凛然的快感,几乎以为自己成了一语惊醒梦中人的真人化身,却不知中园里,张氏正忍着烦躁,装出一脸的平和,将郑姨娘打发走,“你是个识大体的,要知道梅家的将来是要靠大少爷支撑,先生自然是要全力教导大少爷得个功名才好,早先秦先生教大少爷一个人也还罢了,如今又多教一个,只怕心力不足,你且先回去,左右映雪还小,映霜更是不知事,只要识几个字罢了,还早着,这事我心里有数。”

  郑姨娘心有不甘,怕张氏就这么打发了她,回头又不上心,只赖着不肯走,捏着个美人拳,小心翼翼的给张氏捶着腿,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老太太的话,妾自然是明白的,妾再不懂事,也知道大少爷才是这一大家子的希望,怎么胆敢误了大少爷的大事?只是眼见着三小姐一天天大了,虽然还没及笄,这样的年龄,若有合适的,先订亲也是有的,”说到此处,悄然一顿,将眼瞅了瞅张氏,掂了掂轻重,这才接着道,“老太太,小姐们虽说不如少爷,是要嫁出去的,可嫁到什么人家,还是有区别的,三小姐模样生的好,性子也好,老太太自小看在眼里,也知道三小姐是个顶尖的,要是能找个好人家,莫说老太太、老爷脸上有光彩,兴许,还能成为大少爷的助力呢。”

  这道理张氏自然是知道的,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自己听着就有些别扭了,总觉得有些“受指点”的憋屈,当时声音里就透出些不悦,不耐烦的揉了揉太阳穴,冷不防的提起了一件事,“太太前儿让你抄《法华经》,你抄的怎样了?”

  郑姨娘立刻蔫了,明白张氏这是厌了她,提醒她现在正禁足着呢,还不赶紧回去抄经去,先一恼恨杜氏的惩罚,再一想,又暗自啐骂张氏,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禁足和抄经,你不是每次都故意和杜氏作对,拉我在中园闲聊、视杜氏的正室身份于空气吗,偏生今天拿她来说事,无非是想敷衍我而已,映雪的婚事我从三年前就开始提,你只是不吭声,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却清楚着哩,你这些年有意无意的把杜氏禁足在府里,想断了她与外府太太夫人们的交往,打得不就是既是想孤立她的人缘,又想让老爷嫌弃她外无交际、内不治家的主意吗?就算映雪的婚事因此推迟一两年,谁也说不到你的头上,自然有杜氏这个嫡母受着“虐待庶女、敷衍婚事”的恶名,杜氏的名声我自是不在乎,映雪的终身我却着急,我这些年讨好你委曲求全,不过是想过个稳妥日子,不像杜氏那般生不如死,却真心不敢相信你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老太太能有什么本事为我的女儿找个富贵好人家。

  郑姨娘到底是个识时务的,心里再不满张氏,脸色上也不敢露出来,有杜氏的现成榜样在,她可不像杜氏那般没心眼,陪着笑道,“正抄着,并没有抄完,想陪着老太太解解闷、说说话,也偷个懒,妾瞧着老太太也乏了,妾这就回去接着抄,三小姐四小姐的事,老太太多上些心。”只话末提了一句,就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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