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_14_刀锋上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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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_14

  天气真好。比起一碧汪洋的苍穹景观,我更喜欢现在的样子——很多很多云,没有层次感,把天空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蓝色补丁;有风,所以云在动;太阳则时隐时现,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是云在飘,或太阳在沉。

  “云有些低,可能要下雪。”彬也来到窗前,我闻到有烟的味道。

  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件白底棕色斑点的衬衫,外面套了件深蓝色的毛背心,整个人明亮了许多。记忆所及,他永远是一身深暗色调——按他自己的解释就是:“我随父亲,肤色深,穿深色衣服是为了遮丑。”

  其实他穿成现在这样并不难看,还尤其显得干净。话说回来,我从不记得他有过不干净的时候。你别指望从韩公子身上看到漏刮的胡子茬儿,支楞在外的鼻毛,黑色的指甲缝,覆满肩膀的头皮屑,染有黄色汗渍的腋窝或衣领……曹伐要是和他比真该自杀一万次。

  他递给我一杯柚子茶:“最近怎么了?搞得你女人提心吊胆的。”

  我回过头,大家都在咖啡屋内厅里热闹,雪晶瞄了这边一眼。“这帮家伙见着你跟见着大熊猫似的,不去跟他们多聊会儿?”

  彬把一个玻璃烟缸放到窗台上:“雪晶说你这段时间状态很不好,工作,还是案子?”

  他少说了那张该死的火车票。

  “其实仔细想想,最近几个月来,支队几乎一个案子都没破。”我呼呼地冲杯子里吹气,“蔡莹死了,苏震跑了,杜阳是抓错了,张明坤的嘴比地下党还严,再加上那个狂杀女人的变态,他们大多数居然也可以过年,可以看春节联欢晚会,可以吃饺子,可以放鞭炮……他们明明剥夺了很多人过年的权利,自己却跟没事儿人一样!”

  彬在揉鼻子,可我能看出他似乎在轻笑。

  “我不是刚从警校毕业的生瓜蛋子,也不是什么执法标兵或正义先锋,但一想到这些逍遥法外的孙子,一想到这群可以逃避制裁的杂碎,我就不爽!极其不爽!”

  他拿过我手里的杯子抿了一口,似乎是在证明茶并不烫,然后递还给我:“没有人能逃脱惩罚,无论来自外界,抑或自己。你这又是何必?”

  我喝了一大口东西,用手背抹抹嘴:“对!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不劳咱们费心。咱们应该好好放松一下,享受生活,喝咖啡,侃大山,打桥牌……就像许春楠死的那晚一样!”

  彬在我发脾气的时候通常会选择沉默。道理我都明白,他也懒得劝。不过今天我希望他能说点儿什么,让谈话继续下去。

  还好,他没让我失望:“你相信蝴蝶效应?”

  “什么?”

  “蝴蝶效应,就是说一只蝴蝶在北京扇动翅膀,美国……”

  “世贸大厦就被飞机顶了。是的,我信!”

  彬看着窗外的天空,不过没有飞机冲下来。

  “没错,如果有人能把那只蝴蝶的翅膀扯了,‘911’就不会死那么多人,或者劫飞机的就是拉登本人,甚至可能都不会有这么个事件,谁知道呢?”我越说越激动。

  彬转身靠在窗台上,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所谓蝴蝶效应,只会影响细节,无法改变历史趋势。许春楠会死。你那天晚上在打牌,她被捅了六十一刀;你在工作,她也许会被捅六十刀、五十九刀,当然,也许会被捅六百一十刀,也许被捅的不是她而是凶手选择的另一个目标……要知道,那是个连环杀手,他会去杀人,这就是趋势,你阻止不了。”

  “但他没权利杀人,任何人都没有。许春楠也不该死,即便她是个妓女。”

  彬用手指轻轻敲打着玻璃窗:“前几天巴基斯坦一个女政要参加集会,有人冲上去开了两枪,然后引爆身上的炸药。”

  “呃……我承认作为女性,卖身和从政同样有风险,可……”

  “现场有几千人,死的不只是杀手和目标。”

  我摇头,却无法否认:“无论你是谁……”

  “无论你是谁。”彬点上烟,叹出尼古丁形状的气息,“没有什么能阻止人与人互相伤害。”

  彬,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理解与宽容背后的冰冷。

  “这案子我没跟你说过,你怎么那么清楚?”

  “我招,都是我泄露的,我有罪。”老何就坐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吃东西,没想到他耳朵这么灵。当然,天知道我怎么会问出如此奇怪的问题。

  彬拍拍我,一起坐了过去:“看来我需要提供不在场证明了。许春楠被害的那晚我和我的合伙人、我的老同学以及现在讯问我的赵警官在一起打桥牌。何法医,能帮我圆这谎吧?”

  我刚注意到老何吃蛋包饭时先用刀把鸡蛋皮拉开一个解剖式的“Y”字形:“好刀法啊!”

  彬眨眨眼:“这么说我记错了,那晚老何不在……是吧?”

  “你们两个人渣。”老何擦干净餐刀,指着我,“还有工夫废话,案子的事不抓紧说。”

  我感觉接下来彬要先开口,忙抢过发言权:“目前杀了仨女人的连环命案是重中之重,去年十月长信大厦的池姗姗、十二月知春里小区公园的方婉琳、还有几天前的许春楠……我操,你没看过尸检报告吧?老何,你来告诉他,验尸的时候发现许春楠的舌头被塞进哪儿了?”

  老何举着勺子,显得有些反感:“没看我正吃饭呐?”

  “这是个‘开膛手杰克’。”彬似乎也没兴趣了解细节,我便放任老何继续吃下去,“至少行为模式很像,尼科尔斯可能是被尾随或随机选择的目标,哦对,你说是泰布莱姆也无所谓,可凯利是在自己的屋子里被杀的,就好像池姗姗和许春楠,从领域型到侵入场所型,很像吧?”

  “嗯,要这么说,侵害方式也类似。尼科尔斯只被抻出肠子,凯利是彻底没了人样——池姗姗身上刀伤数是四,许春楠直接蹦到六十一,快成‘大丽花’了。”老何插了进来,但没影响吃东西的动作,“对凶器的使用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残暴。‘杰克’确实不错,标准范本。”

  “对,很典型。好多性掠夺型连环杀手差不多都这个模式。”我拿出根烟,然后把烟盒放在桌子上,“所以我倒不觉得这孙子是在模仿‘杰克’、‘约翰’、‘丹尼’或‘汤姆’或什么其他类似的二逼……学习的结果而已。你翻译《犯罪分类手册》的时候用过一个词,叫什么来着?”

  彬说话时嘴唇几乎没动:“犯罪行为的动态进阶。”

  “就是这个,动态进阶,温故知新,我二十岁的时候要能这么勤奋学习就好了。很奇怪,他像狗撒尿一样在各个现场遗留下可以辨识身份的痕迹,却没被任何人、监视器或他妈的人造卫星发现过。我们现在只能推断他长着老二,身高超过一米八,左撇子,用一把‘蜘蛛’或仿‘蜘蛛’的折刀,没了。居然有人出主意让支队去排查,甚至是监控全海淀区的左撇子,我靠,数十万之众……老何从蛋包饭里挑出骨头没准都比这简单。”

  “那是因为凶手没前科,网上比对不出来,谈不上暴露身份。”老何用刀把蛋皮彻底剖开,解决剩下的米饭,“不能说明他不够谨慎或精神状态失常。他一直在完善自己的犯罪手段,更自信,也更冷静。”

  彬左看看右看看,等我们讨论到没话说的时候,才点点头:“你们分析这几个案子的角度,有现实意义么?”

  “什么?”

  “凶手像‘杰克’还是像霍尔莫斯、奇卡缇洛、里奇威、达莫,对你们破案会有帮助?我看过一些连环杀手的案例,但从未见过两个相同的连环杀手。”

  靠,我们都违背了犯罪剖绘的第一原则——太他娘的“学术”了。

  “另外,一百年前白教堂那个疯子不是领域型加侵入场所型,跟你们现在找的这个罪犯一样,他们都是典型的、单纯的领域型连环杀手。他们侵入的场所是心理安全区域内某个熟悉的地点,有人从未离开过白教堂街区作案,同样有人只在海淀区作案,因为他们都生活在那里。”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大概是我还欠耐心,不过听你俩聊了这么半天,就没人发现作案地点有什么问题?”

  心理安全区域!

  “你们是在‘玩’案子,当然,满大街的专家学者都是这么干的,不过你——”彬冲我扬了下眉毛,“你是刑警,你需要做的是‘破’案。见鬼,工作室那帮孩子跟着你学什么呐?我简直不敢想。”

  我投降般地举起双手:“辜负前辈希望,罪该万死。这孙子三次作案都是在他熟悉的地方——我早该看出来的。要这么说的话,这三个地儿应该是他工作、居住或经常出入的地点。我们应该在周边扩大走访范围,寻找一个身材高大的左撇子男性……”

  他不客气地打断了我,把左手食指伸进柚子茶里蘸湿,然后在桌面一笔一划地写下“白痴”两个字,再把手表换到右手腕:“我就是左撇子了。”

  同理,凶手也可以冒充右撇子——这是个易于伪装的生理特征。

  我看看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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