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二叔_提灯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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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二叔

  工作人员属于第九科,向来和监察室不合,吊而郎当“指挥我来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呀,我们怎么办事,需要你们监察室指点?”

  “哦。”监察室主任点点头,扭头看向玻璃墙对面的问询室。

  工作人员暗暗骂他多事,扭头看玻璃墙一看,手一抖,差点咖啡洒出来。

  在走廊吃完宵夜,又去休息室泡了一杯热咖啡的工作人员,回到二楼,一推开观察室的门,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监察室主任。

  对方五十来岁,戴着黑框眼镜,揣着个透明保温杯,木着张脸也看不出心情如何,只问他“这是干什么呢?”

  只见汤豆用椅子抵住了门,人在桌子上睡着了,均匀的呼噜声从扩音器里传来,听得出这段时间是真的累着了,睡态可以说十分安详。

  “我上来的时候看到,那谁正过来呢。”监察室主任老神在在。

  什么鬼情况?

  她回到桌边,发了一会儿呆,想认识地思考一下现在发生了什么,但实在太困,思绪根本无法集中,于是拿了一把椅子,转身向门走去……

  ……

  汤豆原以为自己会看上去疲惫而邋遢,但事实上镜面中的少女头发虽然被风吹得凌乱,但目光炯炯有神,坐在那里也显得十分挺拔。

  就这样等了许久,她从一开始的不安,到有些厌倦,甚至感到不解与烦躁。

  汤豆被安置在面对玻璃墙的那张椅坐下。送她来的人离开后,她小心地打量四周,室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四外角落有监控摄像头,天花板上一排白炽灯射出明亮的光,似乎可以让一切无所遁形,哪怕她脸上细微的表情,都不会被观察者遗漏。

  会有观察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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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有。就像电影里那样……虽然她从玻璃墙中看不到任何观察者的身影,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倒影。

  这些人应该知道,她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但却没有给她任何时间休息,甚至没有一杯水,在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之后,饥饿和困倦占领了上风,情绪也更加躁郁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门是金属制成的。

  走廊上有声音传来,则远而近,又则近而远离开了。她站起身,抬头看看四个摄像头,似乎也拿不准自己应该对着哪里说话,最后索性看向那面玻璃墙:“我太困,想睡觉了。”没有人回应她,她犹豫了一下转身向门外去。

  但门被锁住了。

  罗莱7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问询室里只有一张桌三张椅,一面有巨大的玻璃墙。

  那谁!?工作人员皮一紧,连忙放下咖啡,也不顾面不面子,转身就往问询室跑,开了锁,门打不开,好像是被椅子背挂住了,可有椅子抵住了,向内用力也推不开。

  这TM物资科那些是不是傻B啊?把椅子高度做得这么刚刚好!

  拍门叫了半天,里面也没动静。

  冲回观察室开喇叭对着问询室里喊了半天话,才总算把小姑娘喊醒了,迷迷糊糊爬起来,给他把门打开。

  赶在‘那谁’走进观察室之前,工作人员总算是摆好了架势。

  唯一的缺憾是,小姑娘半脸桌纹红印,和一脸懵B的样子,实在是………

  他飞快地瞟了一眼玻璃墙,安慰自己,其实自己也没做错什么。‘熬一下’本来就是是必要程序。

  这样总算是镇定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打开档案记录册,里面有一张问询表,看了半天之后,拿着笔开口时,表情也公式化起来。

  “姓名”

  “汤豆。西红柿蛋那个汤,豆子的豆。”

  “今年多少岁?”

  小姑娘不解,他们没有自己的资料吗?老师说个人档案会从学校调送到学院来。她看着对方手中那厚厚的一本档案册,想,他肯定是有的。那为什么还要问?

  甚至是对方进来之后,拿着一张纸看半天才开始的行为,也令她感到不解,自己都睡了一觉,他还连进来应该问什么都没搞清楚吗?显然并不应该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一瞬间,她脑中有一种懵懂的想法——不论是前者和后者,对方都是故意的。

  甚至是在她回答之后,他开始记录时会微微皱眉,手里笔划过纸张时而快速,时而停顿的声音,都是故意的。

  他想叫她紧张起来。

  显然他做到了。

  当他打开档案,不紧不慢地一张张看时,她不由自主地观察对方的表情,忐忑于他在看些什么,会不会有什么不利的评价。每当他笔停顿时,她心里就会一紧,自审会不会哪里说得不对,那种轻率的语气是不是会令对方不悦,自己刚才睡觉的事,是不是会得到不好的印象?

  甚至她回想起自己被冷置,可能都是故意的。

  他想得到什么呢?想看她会不会因为疲惫和未知原因的□□而情绪失控?还是别的什么目地?

  但现在,她发现了对方在做的事,即感到惊奇,又感到一种奇异的不悦——这个大人以为自己很聪明,可以把她年轻的什么也不懂的傻瓜玩弄于股掌。

  “年龄!”工作人员重复

  “20。”

  “哪一区的居民”

  “13区。”

  “母亲姓名”

  “素丽。”

  “大灾难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设计师。”

  “现在做什么工作?”

  “杂工,补补衣服,有时候帮邻居做做新衣服。”

  “父亲姓名”

  “王石安。”

  汤豆没有提到汤白龙的名字。

  她看到问询人员手上的笔顿了顿,并注意到对方飞快地瞟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的表情猜度她为什么这么回答。毕竟王石安并不是他的生父,两个人的关系也并不亲近。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努力地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不想让对方看出任何端倪,心里却莫明地暗暗得意,就好像在球场上接住了对方一个角度刁钻的回旋球,并且没有让自己完全处于被动之中。

  工作人员不动声色又问:“王石安大灾难前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王石安从来没有提过。

  “现在做什么工作?”

  “在居住区域管理所做文职。”

  工作人员记录完笔停下来,更换了问题:“生母姓名”

  汤豆明白他的意图,飞快地看向他。

  工作人员也正抬头看着她,表情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但心里一定很得意吧,肯定在嘀咕‘小屁孩和我来这招?’之类的台词。

  汤豆很不情愿“素丽。”

  “生父姓名”

  ……“汤白龙”

  她不得不回答。

  她一直觉得爸爸的名字很好听。很威风,可也不会显得粗鲁。你想想,要是叫汤老虎,威风是有,也太那个了,对吧。把别的动物安上去,也差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所以她觉得爸爸的名字实在太巧妙了。不像她的名字,普普通通一点也不精心,是一个普通人的名字。但爸爸说,做个普通人才是最好的。

  “大灾难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汤豆注意到工作人员的眼神,她很难明白对方眼中的是什么情绪“做脑科医生的。”

  汤家可以算是杏林世家,住古了说,出过很多的大夫,解放后高考恢复代代都是学医,她爸爸很小就被送出国读医科,他常常跟汤豆说,‘脑’是人类最神奇的部位,很多人对自己能做到什么,一无所知。

  “家里还有些什么亲戚?”

  “王石安有一个女儿叫王叶子,两个儿子,大儿子叫王永昭已经去世了,小儿子叫王明亮。”

  “有血缘关系的亲戚有哪些?父母有兄弟姐妹吗?”

  血缘关系?她和妈妈到13区之后,没有遇到过任何亲戚。

  “外婆外公爷爷奶奶都过世得早。灾前就没在了。妈妈是独生女,那边的亲戚很早就没有往来,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爸爸那边本来就亲戚少,我爸只有个妹妹,我叫二叔的。”以前大伯去接她下学,学校的同学都笑话她乱叫,明明是应该叫姑姑。可汤家就是这样的。

  工作人员似乎并不难接受这个别扭的称呼“二叔叫什么名字?还有联系吗?”

  “叫汤白鹤。灾时就不见了。”二叔的名字也真好听,汤豆暗暗感叹,全家就自己名字最难听。

  “灾时什么时候失联的?后来有去寻找过吗?”

  这重要吗?汤豆看向工作人员,对方虽然想做出常规询问并不重要的样子,但眼睛要比之前问那些问题的时候有神得多。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不见的了。灾时爸爸妈妈把我关在地下室里面,我问二叔什么时候来看我,妈妈说等方便一些的时候二叔就会来,但一直没有来。后来到了13区,我问妈妈,妈妈说二叔不在了。”妈妈那天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很生气,汤豆也很生气,扯着嗓门喊着说不想和妈妈在一起生活了,再也不喜欢妈妈了,要去找二叔,要和二叔住在道观里做小道士,当时妈妈就是这么说的。

  其实根本不是不在了,就是妈妈太生气,故意那么说的。二叔只是找不着了——汤豆一直是这样坚信的。只是找不着了而已。本来二叔就会时不时几个月不见踪影,这次只是时间长点,并不奇怪。

  工作人员显然不这样想。他略为失望,飞快地瞟了一眼玻璃墙,很快就恢复了之前公事公办的表情,翻动档案里的资料,拿出一张图片摆到汤豆面前。

  图像非常模糊的勉强能看到清她提着灯站在图片的中间,正抬头看向镜头的侧边,背影是一些人影因为正在运动,带着残影,又有点像信息被干扰后导致的。

  那些人是B14的队员。她不记得有人给她拍过这样的照片,但看角度,她头向上,视线聚焦在镜头右侧偏上处,感觉那时候自己应该是在跟诸世凉说话。

  她记得每个队员肩膀上都有一个小型装置,那应该是录像设置,而且大头也提过所有行动都在记录中不要乱说话。

  “这个东西,是你自己的吗?”工作人员指指她手上的灯。但汤豆看着他,却明白,他明明就知道,这个东西是哪来的。他只是故意这么问。

  她一下紧张起来,全身紧绷,像遇到危险的小野兽“这是我的!是我爸爸留给我的,这是汤家的东西!诸世凉说了,这东西没什么了不起的,没用。你如果要求我交出来,一点道理也没有!我是不会给的!”一口气都不带喘,声音又大又响亮,就好像这样能叫她多一些底气“我不会交给任何人!并且,我现在也不想和你说话了!”她紧紧地闭上嘴。好像这样就能表达自己坚定的、不可侵犯的立场。

  “请你稍安勿躁。我现在只是根据规定对你个人情况做全面的了解,不会侵犯你的任何个人财产,也请你镇定一些。其实如果这件东西对全人类是有益的话,不论对你来说,还是对你的家人来说,都是很好的消息,灾难很快就能完全结束,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听上去很让人心情,但汤豆却在想,这根本不是真的。

  如果灯这么有用,不可能一直装在一个二胡盒子里,和其它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样,堆砌在六十平狭小的空间中。痛恨灾难的妈妈首先就不可能隐瞒到现在。政府再无能,也不会就这样轻易让母女两个拿着。毕竟进入13区的时候,都是做了人口登记的,政府真想拿回来,不会找不到人。

  所以,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她放弃这盏灯。可为什么呢?

  工作人员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但如果它只是放在你手中,也许根本发挥不到它应有的作用,反而让大型专业的机构也失去了研究的……”

  汤豆很想大声地反驳他,但这时候他声音突然停顿,侧头不知道在听什么,随后伸手按了按耳朵里不起眼的耳塞,起身离开了问询室。

  过了很久,工作人员都没有回来,汤豆跑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外面没有任何响动。

  她又跑到玻璃墙边,把耳朵贴上去,想在上面找到传声相对较好的地方,不可成功之后拿手遮着光,趴在玻璃上想试试能不能看到里面的情景。虽然折腾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可还是不肯放弃。

  观察室里,缩在角落努力想在两位大佬的激烈争吵隐形的工作人员,端起那杯已经放凉的咖啡,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就被挤在玻璃屏上的人脸惊得一口咖啡呛在喉咙。

  在他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两个大佬终于停下了争执,齐齐看向那张到处蠕动企图找到最佳方位的肉饼脸……

  诸世凉揉了揉额角。站在他对面的青年,面目冷肃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领口露出半截可怖的巨大伤痕,虽然只露出这么一点,但见微知著,这伤痕肯定像把他整个人都劈开了似的那么庞大。于是哪怕胸章排满了制服的左半边,在他身上并不显得可笑或累赘。只让人心惊。

  “既然我们无法达成一致,那就让她自己来做决定。”他转身向门外去,走到门口停下来,向工作人员示意。

  工作人员连忙退到一边跑去打开控制台上的投影设备。

  诸世凉想拦他,但没能拦住。

  青年进入问询室时,汤豆已经飞快地离开玻璃墙,跑回桌前坐好。

  她小心地打量青年。嘴里顾做顽强“我不相信那个人说的话,他说的话都骗小孩的!我不是小孩了。”

  青年的视线短暂地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在他的示意下,室内的灯光缓缓暗下去,原本的玻璃墙,像银幕一样亮起来。在短暂地蓝屏之后,一段颠簸并不清晰的影像跃然其上。

  那是夜晚拍摄的,许多穿着道袍、僧衣的人影在大瓦数探照灯的照射下四处穿行,紧张地布置着什么东西。

  和尚们都是一样的光头,汤豆分辨不出来什么,但道士们头上戴着不同的冠,应该是不同的派系,她听二叔讲过的。可因为没有声音,也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但很快,就有人下命关闭了探照灯,连人员手上的灯具,头顶的射灯,火把,也一个接一个地熄灭,最后世界沦陷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接下来,她发现,在黑暗之中有一个人影。

  站在不远处排列成矩形的法器们的中间。随着法器的震动越来越大,这个人影越来越清晰,她背对着这边,穿着一身道袍,头上戴着玉冠,正在向前奔跑,但动作非常的缓慢,头顶的玉冠崩坏,头发散开飞扬起伏,也像是整个人都浸在海水中似的。

  在人影回头的瞬间,汤豆猛地站起来,紧紧地盯着屏幕。

  一开始只是少少的一点侧脸,但最终她停下来,完全回过了头。

  那是汤白鹤!!

  哪怕是这个时候,她也是那么美丽惊人。那是她最最好看的二叔!

  而此时她的表情惊愕,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不能置信的事情发生,双手飞快地比划着什么,嘴唇开合着,语速非常快,最后奋力地将手中的什么东西,向外抛来。随后一切都熄灭了,影像消失了,探照灯又亮了起来。

  “你看到的,是大招魂阵,可以重现一个人离世前的景象。”青年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在大灾难发生前一天,发现事情有异的是清水古观的人,没有人相信他们的话,但汤白鹤相信,她观内弟子不多,派往各处分别传信之后,给我留了消息,便只身前住清水观,之后没有再回来。我与其它道士们汇合,前住清水观时,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青年站在桌边,并没有坐下,一只手扶着椅背。

  画面切换着两张并排的照片,一张是青山绿水间一座破破烂烂的道观,有个像乞丐一样的老头,带着个像乞丐一样的小孩,在道观前的禾场上晒玉米。

  另一张,一切山景与之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少了的是道观所在那一整座山。像是被什么整个铲平了似的。在这个切面的最中间,雕花提杆的灯静静地歪倒在地上。

  “这个灯经过很多的检测,每次的结果都令人失望,它只是普通的灯而已,灯油也只是普通的灯油。拿灯的汤家人能看到渗入物,但仅此之外并无别的作用。你爸爸也主动参与了很多的身体检查,但没有任何结果。于是最终我们把灯归还给了你爸爸,整个项目也结束了,之后重心转移到另一个方向上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他声音醇厚没有感情:“就像你所想的那样,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东西毫无用处。”他看向汤豆“但我不信。”

  “我看过很多次这段录像,从她抛灯的动作,说明她离安全地点并不远,那么她本来是可以逃跑的,但她没有,却向另一个方向奔跑,并把灯抛出来。汤白鹤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他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话:“她的死应该更有价值。”声音黯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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