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_系统逼我做圣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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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长亭外,风声呼啸,精骑策马飞奔而至,衣袍猎猎作响。

  一串噔噔的急促脚步声,亲兵躬身进屋,送上信报。

  “郎主,朗州送来的。”

  周嘉行大马金刀地坐在窗前,低头擦拭一把弯刀,闻言,没有抬头,弯刀入鞘,接过信报,展开扫几眼,扣在一边。

  屋中几位幕僚围着一份摊开的舆图,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见状,对视一眼。

  其他幕僚纷纷退出去,唯有一名年轻人留了下来,这人姓袁,是袁家郎君,这几年鄂州的庶务都由他打理。

  “郎主派人去朗州,可是怀疑周家三郎?”

  啪嗒一声,周嘉行放下弯刀。

  袁小郎拿不准周嘉行对周家的态度,斟酌着道:“周嘉暄和西南苗民来往,建立了一支水军,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出格之举。”

  周家不足为惧。江州唯一能让其他节镇顾忌的唯有周都督一人,而周都督是过继的嗣子,和周家联系并不深。要不是同属一个宗族,周都督未必会死守江州。

  不过周嘉暄掌权后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是周都督的嫡孙,若他有性命危险,周都督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周嘉行明白幕僚们的顾虑,他们始终认为和自己的宗族为敌是为大逆不道,会被天下百姓唾弃,所以希望他能和周家和好。

  他摆摆手。

  袁小郎不敢多说,躬身退出去。

  “郎主,九娘从周家出来了!”阿山抬脚进屋,说了这一句,拍一下自己的脑袋,改口道,“不对,是公主出来了。”

  他含笑瞥一眼转身走远的袁小郎,心中暗暗自得:你们这些中原长大的书生真是麻烦!为什么一定要强迫郎主认祖归宗?没有宗族扶持又怎么样?郎主可是要当驸马的!

  从怀朗那里得知九宁的身份后,阿山恍恍惚惚了好几天,嘴巴从早到晚合不拢。

  九娘居然是公主!

  那可是金枝玉叶呀!

  他又惊又喜:郎主真是好眼光,好运气……还有,好壮的胆子……

  金尊玉贵的公主要下嫁给郎主,那郎主岂不是就成了驸马?

  驸马为老丈人收复江山,名正言顺呀!

  长公主深得民心,郎主一统淮南,夫妻俩齐心协力,谁稀罕那不相干的宗族?

  阿山在心里鄙夷袁小郎他们,搓搓手,凑到桌案前,一眼扫到那封信报,眉头一皱。

  “郎主……您在查周嘉暄?”

  他嘴巴张了张,犹豫了一会儿,道:“公主……会不会不高兴?”

  九宁当初坚持要给周都督和周嘉暄写信报平安,周嘉行嘴上没说什么,那张脸却起码黑了有十天半月。

  阿山现在唯恐九宁嫌弃周嘉行出身太低配不上她,不想两人再为周嘉暄的事闹别扭。

  周嘉行拿起信报,叠好,收进桌边堆叠的其他信报里。

  他知道这种私底下的调查很可能没有必要,他太多疑。

  但这是他的习惯,改不了。

  他必须了解清楚江州的情势,以便能掌控全局……尤其这还和她有关。

  阿山悄悄叹口气。

  他得瞒好这件事,决不能让公主知道郎主一直在查周三郎!

  ……九宁在亲兵的簇拥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家族人从她和周使君的对话中猜到一些什么,呆立在长街上,久久无言。

  等马蹄声消失很久后,他们才颤声问周使君:“使君,您没说错吧?九娘是武宗之女?”

  周使君面容凄惶,苍老的双眸里涌动着不可置信、悔恨、愧疚和自责。

  族人惊呆了,表情瞬息万变。

  片刻后,他们催促仆从赶紧追上九宁他们:“怎么能就这么让长公主离开呢?”

  “对,长公主是在我们周家长大的,就算一时有些误会,之前的情谊难道就一笔勾销了?”

  “不能让长公主这么走了!”

  马嘶阵阵,仆从扬鞭,车马躁动。

  众人双眼发光,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二郎是节度使,九娘是长公主,都是他们周家的!

  喧闹中,响起一声突兀的冷笑。

  “自取其辱,自取其辱啊!”

  众人愀然变色,怒道:“谁大放厥词……”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说出“自取其辱”几个字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发苍苍的周使君。

  族人脸上讪讪。

  一名族老靠近周使君,“他们都是在周家长大的,我们为什么不能……”

  族人不甘心呐!

  一个是高贵的长公主,一个是年轻的霸主,都是从周家出去的,却不愿回归周家,眼看这样的人物和自己擦肩而过,他们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不争取一下,他们后半辈子都没法缓过这口气,他们必须争取!

  周使君冷笑了一声。

  直到今日,他才能真正理解当年他送走九宁后周都督骂他的那些话。

  二郎周嘉行在颠簸困苦中长大,如今手握重权,从没有想过要报复周家,已经是他们周家侥幸了。

  族人却犹不满足,还想让二郎为周家做牛做马,甚至想当皇亲国戚。

  他们凭什么?

  周都督才是二郎的亲祖父,他可曾对二郎提过任何要求?

  没有。

  族人从未生养过二郎,有什么资格要求二郎认祖归宗?

  同样的,他们没资格要求九宁为宗族牺牲。

  不管九宁是不是长公主,不管她的生父是什么身份,这一切都和周家无关。

  她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皆是崔家仆从打理,她吃的穿的用的也不是周家官中的账目。

  疼爱她的人,是周都督。

  庇护她的人,是周都督。

  庇护江州的人,也是周都督。

  和周家其他族人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周都督,江州早就被战火吞噬。族人靠着周都督的军队才能坐享富贵尊荣,却瞧不起周都督,嫌周都督匪气。

  周都督早就警告过不许他们打九宁的主意,她的婚事由他做主,他为江州南征北战,唯一的要求就是家族不能利用他的子孙,他们还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把九宁送出去交换城池。

  真是贪得无厌……厚颜无耻啊……

  难怪周都督这么干脆地放手让周嘉暄接手周家军……他本来就是个不爱搭理宗族的懒散性子,戎马一生,到头来还是被宗族当成一颗棋子,族人恨不能榨干他的最后一滴血,理由冠冕堂皇——为了宗族。他看透了,不想再搭理族人。

  周使君愿意为宗族牺牲,也希望周都督能和自己一样。

  但是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忽然开始理解周都督了。

  有族人互相扶持当然最好,如果族人愚蠢短视,像一群吸血蝙蝠一样纠缠着你,贪无止境,为什么还要纵容他们?

  他本来可以制止这一切,只要他不点头,族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动九宁……

  周使君闭一闭眼睛,转身,迎着冰冷的北风,一步一步往回走。

  如果当时没有瞒着周都督自作主张,如果能耐心一点等九宁查明真相……如果他早一点知道九宁是武宗唯一的骨血……

  他眼前一片模糊。

  茫茫白雪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轮廓。

  那是年轻的武宗,红袍玉带,紫冠乌靴,丰神俊朗,气度华贵,含笑站在他面前,递了杯茶给他。

  周家祖上出身不高,周使君只是个名声不显的寒门子弟,宴席上的新晋进士个个文采风流,他紧张拘谨,没有做出一首艳惊四座的好诗,也不会打马球……

  可是武宗却对他说,他写的文章很好,扎实稳重,体恤民间疾苦,将来一定是个能体恤百姓的好官。

  回忆和眼前的现实交织在一块,武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周使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

  出了主城后,风声越来越大。

  九宁裹紧斗篷。

  城外精骑看到他们一行人出城,夹一夹马腹,驱马迎上前。

  周嘉暄扫一眼远处有兵马驻守的长亭,“二郎在等你?”

  九宁点点头。

  周嘉行处理其他事情向来不拖泥带水,他不想回周家,就不会搭理周家族人。此次来江州,主要是为了陪她。

  另外大概也是为了亲自看着她……九宁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在心里悄悄腹诽。

  看到她笑,周嘉暄也嘴角轻扬,笑了笑。

  出城的路上,九宁和他说了这几年发生的事。

  一开始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她这么娇弱,吃顿茶食都要四五个侍女服侍,每天穿的襦裙和头上戴的珠翠首饰必须相配……这样讲究的小娘子,怎么可能辗转几千里,冒着烽火,走遍乱世中的北方?

  然而她没有撒谎,长公主英勇救兄、守护长安的事迹早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世人都夸她巾帼不让须眉,是能镇守一方的烈女。

  他看着长亭的方向,问道:“回长安以后,有什么打算?”

  九宁凝望日光下寂静的山野平原,含笑道:“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顿了一下,扭头看周嘉暄,眉眼弯弯,双眸璨如星辰。

  “阿兄以前是避世之人,这几年你接管周家,一定很辛苦。阿兄,别太累着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周嘉暄看着九宁,眉眼微微舒展,低低嗯一声。九宁一挥手,道:“等战乱平息,阿兄可以继续跟着先生读书,也可以去各地游历。”

  到那时,天下太平,周嘉暄不用担负宗族的压力,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周嘉暄挪开视线,点点头。

  “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给我写信。”他神情一肃,声音压低,“你现在的身份是长公主,万事小心,谁都不要相信……包括二郎,记住了吗?”

  九宁怔了怔,道:“阿兄不必担心这个。”

  周嘉暄以为她会顺着自己的话答应或者为周嘉行辩解,但她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一句不用担心。

  他不好再多说什么,当初他明知她被送走,没有抛下一切去救她……在他留下时,他已经失去要求她听自己的话的资格。

  “万事小心。”

  他沉默了半晌,轻声道。

  九宁点点头,“阿兄也是。”

  两人挥手作别。

  周嘉暄勒马长道前,目送九宁远去。

  他们还没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他望着她的背影,眸光暗沉。

  ……

  长亭前的亲兵看到九宁一行人靠近,隔得很远便笑着迎上前。

  阿山走在最前面,脸上堆满笑。笑得太用力了,以至于表情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九宁翻身下马,解开斗篷,睨他一眼,问:“二哥在做什么?”

  阿山笑着道:“郎主刚才和先生们议事,这会儿可能在写信。”

  九宁步上台阶,推门进屋。

  屋里很安静,周嘉行坐在窗下书案前,低着头,果然在写信。

  九宁蹑手蹑脚凑过去,站在他背后,弯腰往下看。

  信纸上一大串歪歪扭扭的文字——显然不是汉字。

  她撇撇嘴,觉得自己也应该去学点波斯语。

  周嘉行神情不变,等写完一行字后,才微微抬起眼帘,问:“处理好了?”

  就像是突然发现九宁回来了似的。

  九宁看一眼火盆里烧得噼啪响的明炭,轻笑——他火力壮,屋里不需要火盆,这火盆肯定是知道她回来才让人送进来的。

  “还没有。”她嫌弯腰累,往下轻压,趴在他背上,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搁,道,“还得见几个人。”

  周嘉行动作凝滞了一下,浑身僵直,片刻后又慢慢放松下来,让她可以舒服地枕着他肩膀。

  “太原那边没有动静,李司空现在必须确立嫡子的地位,否则他的儿子会因为继承权内斗。长安暂时太平。”

  九宁趴在他背上,伸手去够桌案上的信报,“多弟和怀朗到哪里了?”

  周嘉行忽然按住她的手,“还没有信报回来。”

  九宁笑笑,“我忘了,最快也得半个月呢……”

  她收回手,想站起身。

  周嘉行扣着她的手,没用什么力道,但却扣得很稳。她试着扯了扯,他一动不动,安稳如山。九宁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他神情如常,背对着她,扣着她的手臂,眼睛没看她。

  她却觉得整个人都在他的视线之中,有种被他牢牢凝视的感觉。

  “你不是要写信吗?”

  她嘟囔道。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周嘉行嘴角微微一挑,转过脸。

  “料理好这边的事……该轮到我了。”

  九宁趴在他背上,手被他扣着,感觉到唇上温热。

  火盆就在她脚底不远的地方,炭火明旺,热气静静飘散在空气中,扣着她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上,手指蹭过的地方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看着瘦,倒是结实,哪哪儿都结实,碰到的地方全都硬邦邦的,连手指也粗糙硬实。

  九宁腿有点软,等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和周嘉行成了面对面的姿势,那双手一只紧紧揽着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一只按在她脖子上。

  而她坐在周嘉行的腿上,身子后仰,枕着他坚实的胳膊,双手软软的,搭着他肩膀,他的锦袍被揉得一团乱。

  火盆可能离得太近了,两人都热得脸通红。

  周嘉行松开九宁的唇,睁开眼睛,浓密卷翘的眼睫微微轻颤。

  九宁诧异地看着他:“二哥,你……”

  原来他亲她的时候都闭着眼睛的?

  “郎主!”

  屋外传来阿山的声音。

  九宁眨眨眼睛。

  周嘉行眉头紧皱,满脸被打断的不悦。

  九宁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嘉行淡淡扫她一眼。

  九宁赶紧收起笑容,从他腿上站起来。

  双腿还是发软,她定定神,整理了一下被蹭乱的衣襟。

  阿山没敢进来,站在外面道:“周家八娘来了,是来找贵主的!”

  周嘉行脸色更难看了。

  九宁离他远了些,道:“我出去看看。”

  说完,脚步轻快地走出去了。

  阿山探进半个身子,朝里张望。

  周嘉行冷冷地扫他一眼,眼神仿佛带了力度。

  阿山打了个激灵,忙退出去。

  他说错什么话了?

  ……

  八娘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

  她已经嫁人生子,换了妇人发式,乘坐牛车来到郊外,远远看到骑马迎过来的九宁,立刻掀开车帘,“九娘!”仆从扶她下牛车。

  不用别人提醒,八娘一眼就认出那个穿锦袍的女子是九宁——妹妹那么好看,置身人群中时,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里,旁人第一眼留意到的总是她。

  九宁靠近了些,下马。

  八娘提着裙角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好一会儿,抬头仔细打量九宁,“九娘,你还是这么好看!”

  说完,嘿嘿一笑,依旧还是以前的那个八娘。

  九宁失笑,道:“八姐气色真好。”

  她看向牛车,车帘晃动,侍女抱着一个孩子走了下来。

  “怎么不见姐夫?”

  九宁知道自己不会在江州多待,让人去接八娘时,告诉她自己即刻会动身去长安。八娘以前最爱拉着她念叨将来一定要嫁一个如意郎君,如今嫁了人,而且夫妻举案齐眉,感情不错,按理夫妻应该同行才对。

  八娘眼神闪烁,接过自己的儿子,献宝似的,让九宁看,“你看,这是你外甥!”

  九宁双眼微眯,没有戳破她,捏着小外甥的小手逗他。

  小郎君刚刚吃饱了,这会儿正酣睡,裹了厚厚的襁褓,睡得香喷喷的,从侍女的手转到八娘的手上也没醒。

  九宁怕把他吵醒,拉着他胖乎乎的小手捏了捏就放开了,眼神示意侍女离开。

  她如今颇有气度,侍女当即凛然,抱着小郎君回牛车。

  八娘根本没管自己的儿子,紧紧拉着九宁,一叠声问她这几年去了哪里,有没有受委屈,不一会儿又开始夸她越来越漂亮。

  趁着她喘气的工夫,九宁按住她的手,“八姐,姐夫待你好不好?他们家呢?”

  八娘挥挥手,满不在乎地道:“他不敢对我不好。”

  “你和外甥出远门,姐夫没送你?”

  八娘表情一僵,眼神闪躲,脸上慢慢浮起一抹羞红。

  九宁道:“八姐,如果他们家对你不好……”

  “没有!没有!”八娘以为她误会了,赶紧摇头。

  九宁知道她日子过得和美,刚才那句是故意引她说实话,一笑,眼波流转,道:“那为什么八姐不想让我看到姐夫?是不是姐夫生得俊朗无双,八姐才舍不得让姐夫出门?”

  “他俊朗无双?”八娘当即翻一个大大的白眼,跺跺脚,道,“九娘,你不晓得,你姐夫一点都不好看!”

  说完,她脸上涨得通红。

  “不过他对我挺好的。”

  八娘一直想嫁一个俊秀体面的郎君,生得越俊朗越好。她动心很快,见一个爱一个,当然,她忘掉情郎的速度更快。

  和乔家的婚事不成,后来和宋家的联姻也破灭了,八娘倒是完全没有受打击的感觉,依然兴致勃勃,等待着下一个俊俏少年郎登门。

  结果来求亲的却是郑家大郎。

  八娘根本不记得郑家大郎是何许人也——这说明对方长相平平,所以她没有印象。

  等见到郑家大郎后,她想起来了。

  有一次她和其他小娘子去郊外踏青,看到一个美貌少年郎,立刻动了心,追着人家走了很久,不知不觉误入林子,正好郎君们在里面行猎,一只猞猁狲猛地窜了出来,把她骇得跌落马背。

  是郑家大郎救了她。

  八娘整颗心都系在那个美貌少年郎身上,正惦记着打探人家的家世,看看对方有没有娶亲……郑家大郎就上门来求娶了!

  她怎么能嫁一个长相普通到混入人群就没人认得出来的男人呢?

  八娘不大乐意这门亲事。可她耽搁了好几年,年纪大了,而且十一郎怕她和九宁一样被强行送走,劝她能早点定下来就早点定下来,她不敢反抗自己的父母,只得含泪答应。

  “九娘,你不晓得,你姐夫实在……实在……”八娘现在想想还觉得气愤,“我嫁给他大半年以后都没记住他的长相,他怎么就生得那么普通呢?”

  九宁失笑。

  八娘能用这样的语气谈论她的丈夫,说明她是真的喜欢郑家大郎,郑家大郎也是真的对她好。不然夫妻俩不可能过得和和美美。

  “八姐……你不让姐夫来,就是因为他生得不好看?”

  八娘忸怩了几下,点点头,老实承认。

  她总是说要嫁一个美男子,还让九宁帮她留意,九宁真的帮她留意了,她却嫁了一个长相普通、没有一点特点的男人,她不好意思把郑家大郎带出来。

  九宁笑着摇摇头。

  郑家大郎肯定听了不少八娘对他容貌的抱怨。

  八娘说了会儿自己的家事,咳嗽几声,不说了。她每次回江州都跟做贼一样,不想让郑大郎和她昔日要好的姐妹见面。郑大郎气了个半死,只能陪她乘车,这样不需要他出面的场合,他可以待在车厢里。

  这一次来见九宁,郑大郎连陪同乘车的资格都没有。

  “对了……五娘给我写信了。”八娘眼圈一红,拉着九宁的手,“九娘,谢谢你。”

  只有同样身为小娘子的她们能互相理解那种被家族送出去的无助感,她们愿意为家族牺牲,但是她们的牺牲并不被家族尊重。如果她们是男子,还可以建功立业,可她们是女子,出阁以后,一生就在内宅里度过。

  九宁拍拍八娘。

  八娘眼圈更红了:“九娘,你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我会的。”九宁轻声道。

  亲兵取来她送给八娘儿子的礼物,姐妹俩坐下叙旧,说说笑笑了一番,八娘双颊绯红一片,道:“你姐夫挺好的,就是生得不好看。”

  九宁没有打趣她,免得她一下子恼了回去又拿郑大郎撒气。

  分别的时候,八娘眼泪哗哗往下淌。

  这么漂亮的妹妹,居然要和自己离得那么远。

  儿子饿醒了,在车厢里哇哇大哭,她跟没听见似的,抱着九宁擦眼泪。

  九宁哭笑不得,柔声安慰她,送她上牛车。

  八娘依依不舍:“以后我去上都看你!等不打仗的时候。”

  九宁放下车帘,“好,我等着八姐。”

  牛车慢慢走远了。

  九宁站在原地,目送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融在淡金色夕光里。

  夕光散去,云霞翻涌,漫天金灿灿的夕晖中,传来马蹄声。

  一人一骑,肩披霞光,缓缓朝她行来。

  只有一个人。

  他背着光,身影高大,肩背挺直,虽然年老,依旧一身英武之气,如雄鹰低徊,周身淡淡的威压。

  九宁微微一笑。

  阿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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