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_平生相见即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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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平安一点点的把陆沉拖进自己平时休息的山洞中,累了个半死。

  歇了会,剥开陆沉那件已经烂成布条的衣服,看着那人的胸膛,顿时吸了口凉气。

  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伤居然也活的下来?

  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像被施过鞭刑一样,不对,鞭刑哪有这么惨烈?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结好的痂、裂开的伤口、向外翻的肉……各种各样的兵器造成的伤,触目惊心,残忍而丑陋。

  一个人都伤成这么惨了,居然还能以那样威风凛凛的气势直破东京城。

  看来曹操也不是好当的,平安心想。

  幸好自己上次胳膊受伤山洞里还有存药,贺平安打开那些瓶瓶罐罐的往陆沉的伤口上瞎涂,也不知有没有用。

  环顾山洞里,大多数东西已经都被谢紫玉带走了,天晓得贺平安还得回来。于是贺平安在洞里转了好几个来回都没找到好吃的,只有一个因为抬不动而被留下的米缸,里面还剩不到半缸米。

  难道要天天喝稀饭了……自从来了京城就顿顿有肉吃的贺平安突然觉得很绝望。

  忽然听到一声炮响,贺平安慌忙跑出山洞。只见远处的天空被映射出一片红光,把大地都笼罩成一片红色。

  看着那片红色,平安开心极了。他临走前留给了半日闲两发炮,一红一黑。并且写了字条,叫半日闲胜了放红炮、败了放黑炮。

  经过一夜,他们都胜了呢,心中踏实了不少。

  之后便把死阵又变回活阵,使得被困的人全都原路返回。其实他很想抓这群人去见官,可是实际操作难度系数太高了……

  从昨天忙到现在,就觉得非常困。

  平安走回山洞才意识到陆沉正占着自己的床,只好睡地上。结果睡得非常不踏实,地上又硬又潮湿,而且他还总是怀疑会不会有蚂蚁爬到自己耳朵里。

  凑凑合合睡了一觉,然后煮粥喝、然后给陆沉换药。

  平安想过的,等陆沉醒了就抓他去见官,干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就必须接受惩罚才行。

  可是会是什么惩罚呢?杀头?

  嗯,整个东京城都被他毁了,应该杀头。

  那自己还救他作甚?

  贺平安就这么一边愣愣的想着一边给陆沉上药。

  第二天晚上贺平安又没能睡好,这次是冻醒的。他抬头望望正躺在他床上的陆沉——觉得非常愤愤不平。

  第三天早上继续煮粥喝,喝得快吐了。回头望望陆沉,依旧没啥反应。昏迷三天,要不是还有鼻息贺平安早以为他死了。

  这天晚上贺平安决定冒着陆沉可能会突然醒来杀人的风险和他一起睡。

  本来就是我的床!贺平安理直气壮的想着。

  用被子把陆沉像卷竹简一样卷起来,放床上靠墙,自己睡外面。

  结果一夜无事。

  于是,第四天贺平安放心大胆的和陆沉继续睡。

  ……

  第五天,陆沉醒来的时候,发现贺平安已经睡到自己怀里去了。

  微微的呼吸吹得脖子痒痒的,铺散开的头发霸占了俩枕头,十分的扰人,而且整个人就像块年糕一样完全拨不开,热腾腾软趴趴……

  陆沉顿时觉得头痛,他记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好不容易下了床、好不容易撸清了点思路,然后他又猛然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了。

  原本那件黑色衣衫不知哪里去了,现在他穿着的是贺平安总是穿着的那件“月牙白”,袖子和下摆都短了半截,显得好不滑稽。再看看贺平安,还睡着呢,只穿了件亵衣,睡得乱七八糟的,发带和衣带全都散开来,被子被踹到了地上,露出一双白玉色的腿来。

  陆沉扶着墙,上下打量了这山洞一番,还不错,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依着自己现在的身体,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如今京城界内,想找他的人不少,想杀他的人更不少。索性留在这山洞里养好伤了再走。待到那时,东南的二十万人马恰好赶至,并不误事。

  又检查了一下粮食水源,水源充足,山上有一眼清泉泊泊流过。可是粮食却只剩下半缸米了,显然不够。

  陆沉回头看看正在酣睡的贺平安,心想,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口粮,而且贺平安这人留着原本就算个祸害。

  只是,如今还得靠贺平安来上药。待过个三五天后,自己身手方便了,便要了他性命。

  “你醒啦。”

  回头,正迎上贺平安一张笑脸。

  陆沉点点头,问道,“是你救的我吧。”

  “是啊。”

  “那还真是多谢了。”

  贺平安忙回道“不谢不谢。”

  然后,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一双凤眼儿转了一圈,又忙补充道,“但、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可是要拉你去见官的。”

  陆沉稍作沉吟,又微微一笑,说了四个字,“任凭处置。”

  贺平安没想到陆沉原来这么好说话,原先的戒备也全放下了。在床上猫了个懒腰,朝陆沉招招手,“你伤的重,躺床上吧,我去煮粥。”

  只见贺平安下床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花里胡哨的衣服,正是过年时赵府为他定做的。他一共就剩了两套衣服在山洞里,这一套花哨的还是因为一直被他压箱底才没被谢紫玉发现带走。

  那日,平安见陆沉的衣服染满鲜血而且几乎烂成破布,就寻思着给他换一套。但是自己过年的衣服才舍不得给他穿呢,就把身上那件“月牙白”脱了给他套上,然后自己穿过年那套。

  这几天陆沉异常的老实,每天就躺在床上,等着贺平安给他煮粥喝。而且为了节省粮食每天只喝一顿,反倒贺平安是得喝两顿的。

  “你来教我煮粥,可好?”有一天陆沉说道。

  平安愣愣的看着他,“诶?你真的要学吗?”

  “嗯,万一哪天你没办法煮,就由我来煮。”

  贺平安根本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他觉得很感动——这家伙主动要学煮粥呢。

  于是平安教的非常认真,加多少米多少水该煮多久都详细的告诉了陆沉。

  晚上上药的时候,陆沉脱了衣服趴墙上,贺平安拿着膏药给他涂。

  陆沉问,“我背上有几道伤?”

  “八道。”

  “哪里伤的最深?”

  贺平安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肩胛骨,“这里。”

  “其他的呢。”

  “还好吧。”小平安想了想,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差不多都结痂了。”

  陆沉点点头“嗯。”

  晚上,贺平安很快就睡着了。陆沉却一直睁眼睛,手中握着一把小刻刀。

  这把小刻刀是贺平安的,陆沉第一天醒来时就把它藏在床下了。

  贺平安有很多把小刻刀,于是丢了这一把果然也没发现。

  已经学会了煮饭,而且伤势渐好,自己给自己上药也没问题。所以,陆沉决定在贺平安第二天煮粥的时候便要了他性命。

  因为贺平安煮粥总是煮的很认真,蹲在地上拿个小扇子一直认认真真的扇着。

  自己只需要走到他背后照着脖子捅下去就行了,他一定反应不过来。

  第二天早上,陆沉是被木头声吵醒的。

  阳光顺着洞口铺洒在地面上,一股松木的清香淡淡的飘散在空气中。

  贺平安搬来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截松木,他正在认认真真的锯木头。桌子下面放着一把破旧的古琴,用绒布垫着,平安会时不时的把它拿起来比对。

  陆沉看见了那把琴,眼皮抖了一下。

  他披上外衣,朝着洞口一瘸一拐的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

  哎,正是那琴。

  然后他就一语不发的看着贺平安锯木头。

  贺平安感觉到他来了,就放下小刻刀,抬起头来冲着他笑,“我想试试修这把琴。”

  “木头给我看看。”

  贺平安把木头交给了陆沉。

  陆沉反复看了半天,问道“你这是要补底板?”

  贺平安点点头。

  “木材用错了。松木强韧,是用来做内框的。做底板的话音色不免沉瓮。”

  贺平安没想到陆沉这样的人还懂制琴,于是又问道,“那该用什么木头?”

  陆沉说,“一般用桐木,桐木松软,透音力要强些。”

  “啊,那我去找桐木。”

  “没用,桐木要两年以上自然风干才能制琴用,风干后还需蒸煮防虫,蒸煮后还需抽湿晾晒,最后的上漆更是讲究,步骤繁复,错一步都做不出琴来。”

  “哦,原来这么讲究呢……那我还是煮粥去吧。”

  于是贺平安不开心的做饭去了。揭开木盖,舀了一碗米,想了想,又拨回去半碗。米越来越不够吃了,都怪自己每天吃的太多,以后都得节省点才好。

  生了火,拿来小扇子,又蹲在地上认认真真的扇了起来。

  陆沉就站在贺平安的身后,手里拿着小刀。

  贺平安把头发绾到了脑后,露出了雪白的脖子。

  细细的脖子,一刀刺下去他连叫都来不及。

  陆沉甚至已经想到了贺平安挣扎着正好扑在面前这一堆篝火上的惨象。

  一定会死个面目全非。

  贺平安却什么也不知道,他一心一意盯着自己的粥,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扇子越扇越快,只盼望能快些吃上饭。

  于是,他便没听见陆沉叹了口气。

  也没看见,陆沉的手一松,小刻刀掉进了无声的衣袖里。

  “贺平安。”

  “嗯?”摇着扇子的平安,回过头来看着陆沉。

  “你拿你布阵用的木头给我看看。”

  “喔。”贺平安把小扇子交给陆沉,“你先看着。”不消一会,贺平安拿着一块黑乎乎的木头跑了回来。

  陆沉拿着来回看,贺平安也把头凑过去。

  只见那木头一块黑一块白,像个癞皮狗的毛一样。

  贺平安说,“这种木头颜色太杂,雕什么都不合适。就是硬,布阵最合适。”

  陆沉说,“嗯,制琴也合适。”

  “真的?”

  “这木料当是汉代的古楠木,在水下浸泡百年,颜色便不均匀了。你拿它来布阵,当真浪费。木料越老,其质越稳,那这种木料制琴底,前面的步骤大概便可省去。”

  “那就是说这琴又能接着做了?”

  陆沉点了点头,“只是火烤上漆待我再研究下。”

  后来二人便开始研究着制琴。

  贺平安一边打磨一边问着陆沉,“你还会制琴呀。”

  陆沉比对着一片片木板的长度,摇摇头,说道,“我从没做过琴,但是见过别人做。”

  “只是见过就会了?”

  “见得多了,自然便会了。”

  就这样,从清晨一直忙到晚上。陆沉对贺平安说,“行了,晚上光线不够,莫要贪功。”

  平安依依不舍的收起了小刻刀。

  看着陆沉一瘸一拐的上了床,贺平安便扑灭了篝火。然后自己也上床睡觉。

  两个人肩并肩的躺在一起。

  打磨了一天的琴板,贺平安兴奋的睡不着,在黑暗中眨巴着眼睛。

  空气中,他可以听见陆沉浅浅的呼吸声。他知道陆沉也没睡着,却不敢搭话。他搭过一次话的,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

  “贺平安。”

  “嗯?”平安没想到陆沉也会主动和他说话。

  “你会不会打猎?”

  “做几个陷阱还是会的。”

  “那明天开始,你抓些猎物回来。一直喝粥终究不是办法。”

  贺平安犹豫道,“哎,其实我想过的……但是抓得来我也不会杀啊……”

  贺平安从小连看个杀鸡都不敢,如今让他逮来个野物,放了血扒了皮放火上烤……他宁愿一直喝粥。

  “你抓来,我杀。”

  “诶,真的?”

  “真的。”

  “那好吧。”

  “还有,我的那件衣服去哪了?”

  “我收进柜子里了。”

  “明天找给我。”

  “好。”……

  这天晚上,贺平安发现陆沉意外的话多。原先,这人每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语不发,仿佛等死般。

  现在,却突然开始关心起生活来了。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其实在白天,陆沉看见那把琴的时候。第一感觉,是疲惫。

  遥远的记忆袭来,紧随着近二十年的每一次阴谋每一次尔虞我诈,也如沉烟般涌入。

  这重重密密的思绪、计谋纷沓而至,使得陆沉的头一晃。

  也是,年幼的时候,他就懂得了搬弄权术。后来远在东南,也是每日做着京城的打算。现在更是要谋划天下……

  仔细想来,从小到大不曾有一天是无忧无虑的度过的。

  于是便想歇一歇了。

  于是陆沉打算这一个月什么都不想了。

  就把那把琴补好。

  然后啊,这便成了他活了近二十年所度过的最清闲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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