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_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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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明朝有专门“医户”,也就是说你这户口是搞医学,子子孙孙都要出一个来搞医学,要不然你们就犯法了。

  这时代学医待遇不怎么样,很多人都会想办法让儿子去考科举,自己打通门路帮助儿子走仕途。

  汪机本来也要走科举独木桥,还是他娘大病一场,他才弃儒从医,决心在医学领域发光发热。

  如今他正潜心跟着他名医祖父和名医爹搞临床实践。

  瞧见个小豆丁跑出来要他祖父把脉,汪机在心里捏了把汗。

  好在汪家乃是杏林世家,家学十分渊博,内科、外科兼学,遇到小儿科患者他们也不会拒绝医治,通过经年累月行医使药积累,他们也算是样样皆通了。

  汪医士镇定下来,笑着应邀坐下摸上文哥儿脉搏。

  小儿科难搞得很,他自己话说不利索,没法像大人那样自述病症,遇上了谁都得头疼好一阵。

  幸而文哥儿身体康健,脉搏活泼有力,四肢锻炼得很足,人瞧着也眼清目明,望闻问切一条龙看诊下来,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连小孩儿常见积食毛病在他身上都找不着。

  汪医士捋须笑道:“没甚要紧事,就是平日里少些走动,小孩儿骨骼没长好,不宜过分疲累,每次走动一盏茶功夫就该停下来歇歇。”

  文哥儿一听,英雄所见略同啊。他立刻抓紧机会朝汪医士亮出自己小爪子,兴冲冲地表达自己想法:“练字,不能!太早,不能!”

  汪医士听明白了,点头接话:“练字也不宜太早,三岁前玩玩就好,三岁后每次练字也最好不要超过一盏茶。”

  文哥儿:?????

  瞧您老也算是个慈眉善目老中医,怎么说出口话这么冷酷!

  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对三岁小孩儿这么残忍!

  一盏茶也就是十来分钟,算下来也不是很多,可是才三岁诶,三岁孩子应该无忧无虑享受快乐童年!明朝又没有幼儿园,真没必要三岁就开始卷!

  文哥儿在心里数了数。

  他爹,从小过耳成诵,据传七岁写诗。

  他哥,从小过耳成诵,据传七岁写诗。

  谢状元,从小过耳成诵,据传七岁对对子。

  杨廷和,从小过耳成诵,据传七岁对对子。

  可这些学神卷王都是可能名留青史大人物,和他这个弱小无助又可怜普通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等我七岁再给你们表演一个背诵九九乘法表吧,那才是小学生该有水平。

  值得一提是,九九乘法表这玩意源远流长,明朝小学生也是可以轻松掌握而不会被当妖怪。

  据说早就春秋齐桓公时期,就有个擅长“九九”人求见,齐桓公对此不屑一顾,表示:“会个‘九九’也值得我亲自接见?”

  那个特长是“九九”家伙特别会说话,当即又让人递话说:“您连我这种只会九九小术人都愿意见,还怕会其他‘大术’人不蜂拥而来吗?”

  由此可见,背九九乘法表这个技能距离他们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有两千多年历史,实属春秋老祖宗都瞧不起“小术”。

  数学理论如此源远流长,这个东方古老国度却没能发展出现代科学,着实是个难解“李约瑟难题”。

  这么深奥问题,暂且还不是文哥儿能思考。

  他没能从汪医士这边得到足够多医学理论支持,有点蔫答答。

  就他爹那“你看看别人多牛逼”态度,总感觉现在快活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不妙,非常不妙。

  后世要是有人提起他王小文,标题大概是《扒一扒那个混在大佬堆里惨烈对照组》,想想就令人惆怅。

  王老爷子见孙子一下子蔫了下去,顿时乐了。

  还没开始练字就想要偷懒,活该不能如愿!他也没那么排斥这次看诊了,伸出手叫汪医士给他把把脉。

  汪医士知晓这次看诊主要对象就是王老爷子,笑着上前给王老爷子把了把脉。

  本来他脸色非常轻松,等摸清楚脉象后面色就有些凝重了。

  汪医士乃是当世名医,见过病患多不胜数,有些常见毛病不必多问,一摸脉象就能摸出来。

  汪医士又仔细地重新给王老爷子号了次脉,才斟酌着措辞与王老爷子讲了自己从脉象得出结论:他这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头疼有点麻烦,不是寻常那些忍忍就能过去小毛病,发展个一两年说不准会病入膏肓、卧床不起。

  趁着现在病灶还小,须得及时着手调理才行。

  要知道老人家一旦卧病在床,三五个月基本就没了精气神。

  但凡能撑个半年都是周围人精心照料结果。

  王老爷子一听这话,又不大高兴了,就是顺便让这医士号个脉,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现在不治肯定后悔”。他哼了一声,正要说两句,就被岑老太太截了话头。

  岑老太太直接和汪医士商量该怎么调理。

  王老爷子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文哥儿忍不住抬手去揪王老爷子胡子,这一气恼起来胡子就一抖一抖,不揪两下着实手痒得很!

  王老爷子:“…………”

  这个混账小子!

  唉,有点想大孙了。

  也不知大孙什么时候回来。

  儿子也真是,说什么路途太远让仁哥儿直接住在岳丈官署里,连过年都不让人回来。有他那么当爹吗?

  不像样,真不像样!

  不管王老爷子怎么不乐意,岑老太太还是拿到了汪医士开方子以及汪医士给调养建议。

  为了回报汪医士尽心看诊,岑老太太甚至还让王老爷子把手再伸出来,让汪医士孙子也上手摸摸脉。

  文哥儿在旁边瞧见汪医士明显真诚了不少笑容,感觉又学了一手。

  要对人好果然是要投其所好,他们家不算大富大贵,要论诊金肯定比不过真正高门大户。

  他祖母就很会做人,汪医士既然带着孙子出诊,必然很看重这个孙子,能有人主动给孙子这么个学习机会,他哪会不高兴?

  唯一比较受伤,可能就是他祖父了!

  文哥儿在旁边给他祖父一个“勇敢爷爷不怕困难”鼓励眼神。

  王老爷子:“…………”

  本来还没什么感觉,对上这小子这眼神就有点憋屈了。

  相比于给他们看诊,汪医士给女眷看诊就比较讲究了。

  时人都说“女病难医”,不是说女人生病病情更复杂,而是世情太复杂。

  明太/祖朱元璋是个“家天下”思想很浓人,也是个小农思想很浓人,他规定男女大防必须严防死守,不能纵容破坏家庭安稳行为事情发生。

  女人看病这个问题,也衍生出许多复杂条条框框,有些人因为从小受到洗脑教育甚至宁死也不看医生。

  面对这种棘手问题,医者们有着默认要遵守规定:隔帷诊之,亦必以薄纱罩手。

  也就是说,你要隔着帷帐来望诊,看不看得出问题端看你水平如何。

  诊脉也得隔着薄纱来把脉,摸不摸得准也全看你水平如何。

  帷帐和薄纱再薄再透明都成,反正就是要有,绝对不能直接看直接摸。

  文哥儿看得瞠目结舌。

  女眷看医生居然有这么多讲究!

  难怪会有人觉得这破病不看也罢。

  多这么一重薄纱到底有什么意义?

  汪医士轮流给赵氏、杨氏两人看诊,摸到杨氏脉象时沉吟了一会,笑着恭贺道:“府上有喜。”

  岑老太太没想到有喜是杨氏,把杨氏打发去休息后又宽慰了赵氏两句,才去张罗人手给王老爷子煎药。

  汪医士已被人客客气气地送出门去。

  新客人走了,文哥儿便去看人给王老爷子煎药,不时还抢过扇子帮忙扇风,妥妥是孝顺孙子作派。

  只是他力气小,又没恒心,扇了几下便没什么意思,又把扇子还了回去,坐在一边嗅嗅他祖父要喝药苦不苦。

  王华回府去寻二老时,看见便是文哥儿站在旁边矮墩上给他祖父加油鼓劲:“不苦,喝光光!”

  这小子第一次看家里人喝药,那兴致勃勃模样儿明显正在兴头上,看向他祖父眼睛直冒光。

  甚至还大逆不道地威胁上了——

  “不喝,捏鼻子!”

  王老爷子:“…………”

  这混账小子到底是谁教出来?!

  瞥见王华从外头进来了,王老爷子立刻瞪了儿子一眼,意思是“看看你生好儿子”。看文哥儿那跃跃欲试架势,绝对是在期待捏他鼻子灌药!

  王华掏出包蜜饯放在桌上打开,对王老爷子说道:“回来路上给您买,您把药喝了吃上一两块,压压嘴里苦味。”

  文哥儿一看到蜜饯,顿时忘了当孝顺孙子劝祖父喝药,改为趴到桌沿眼巴巴地望着那包散发着清甜果香蜜饯。

  瞅一眼。

  想吃。

  再瞅一眼。

  还是想吃。

  他还没吃过明朝蜜饯!

  这还是弘治元年最后几天出品来着,再过小半个月就没啦,成弘治二年了!

  王老爷子本来想说自己不稀罕这玩意,瞧见文哥儿那模样又改了主意,一口气把药喝完,抬手取了块蜜饯送进嘴里。

  他在文哥儿期待目光之中嚼巴几下,还真品出点儿十分怡人甜意来,把嘴巴里药味全被驱散了。

  王老爷子见文哥儿目光又转回到剩下蜜饯上,慢条斯理地伸手把它们重新包了起来,嘴里还慢悠悠地夸了一句:“这蜜饯不错,我留着送药。”

  文哥儿:“…………”

  可恶!!!

  太可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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