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言_朕的司寝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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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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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帝沉吟片刻,忽而问道:“圭儿,你自己的意思了?”

  这样问,敬帝大约是想赵穆会自已推辞掉那个储君之位,名为父子,在逼死了萧后和萧焱之后,他们实际上已经是仇人了。

  赵穆道:“我母妃生前常说,皇上为君王是件苦差事,儿臣身为储君,只要父皇不弃,就该永远做下去,随时准备好为父皇分担忧难,但若父皇不召,儿臣就该自居明德殿,每日勤奋学习,以备皇上召见,为母之遗命,儿臣不敢辞!”

  一语直中敬帝心田,倒叫这沉迷于女色的老皇帝竟也伤感了许久。

  大约夜里人更容易感伤,感伤之后,他拍了拍面前御案道:“宣朕之命,即日起,复三皇子储君之位,另选能臣成立左春坊!”

  小刘嫔与赵秩皆是两眼怨毒盯着赵穆,若眼睛里有手,恨不能将他生撕了。

  不一会儿,便有内侍上前,两侧架过赵秩道:“二皇子,委屈您了,随奴婢们一起往护国天王寺吧!”

  赵秩回头再看,大哥赵程皮笑肉不笑,一双眼睛也正盯着自己,又气又恨,十七八的人了,拍着地毯大声嚎了起来。

  ……

  赵穆转头去看陆敏,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忽而想起来,梦里似乎也是这个节骨眼儿上,陆敏出朱镜殿的。

  他仔细回忆,当时应当是老四赵稷陪在她身边,从两肩落满雪的他身边走过,陆敏忽而止步,又走回来,留了把伞于他,见他不肯伸手拿,还特意从殿内叫了个内侍出来,吩咐那内侍替他打着伞。

  她走的时候曾说:“四皇子,你瞧那个小和尚多可怜,他是犯了错误,才叫人罚跪于这院中跪雪的吗?”

  赵稷当时说:“并非。他身负沉沉罪孽,我父皇要他从此但凡落雪,便要跪于雪中,叫天地生成的,最纯净洁白的雪洗去他那满身的罪孽。”

  他似乎还说:“快跟上同安法师,否则雪夜迷了路,咱们找不到护国天王寺怎么办?”

  他带着陆敏,是往护国天王寺去了。

  出了朱镜殿,还是上辈子的路径,陆敏由赵稷陪着,一路往护国天王寺而去。

  落雪纷纷,陆敏一把伞,赵稷一把伞,前面有同安法师陪同,与上辈子一样,陆敏是受陆轻歌所托,到护国天王寺菩萨面前,给陆轻歌求六字真言咒的。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来,陆轻歌夜里常受梦魇之扰,她想借助佛菩萨的力量,驱赶梦魔。

  皇宫本就幽寂,到了夜里更甚,尤其处处落雪。赵稷提着盏八解灯,时时回眸,陆敏圆圆的小脸蛋儿隐在貂蝉帽之中,絮雪时时飘落,她忽而伸舌一舔,仍还是孩子气的顽皮。

  赵稷笑道:“不过两月不见,我发现麻姑竟长大不少!”

  陆敏不信:“有么,我怎么没发现。”

  赵稷道:“你七岁那年初入皇宫,夜里闹着要回家,不肯睡,吵的宿在清宁殿的皇上都无法入睡,还是我送了你一只小袖犬,你抱着那只袖犬玩累了才肯入睡。

  皇后娘娘怕小狗儿认生会咬你,要我陪着你睡,那一年我大约十岁,一夜夜坐在床前,和容嬷嬷一起陪你到天亮,那时候你多恋我,时时都要叫哥哥的,如今见了我只知道躲,可不是长大了?”

  陆敏一笑,心中再忆起赵稷死于明德殿的惨状,不由又是一阵伤感。

  事实上当初她在锦屏山落水之后,赵稷已经另娶了,一正妃一侧妃,辟府在外封了亲王,过的很好。

  但陆轻歌为了能叫他做太子,生生将他的正妃李氏降为侧妃,她压李氏一头,做了太子妃。

  他跟李氏本是甜蜜夫妻,她横插一脚进去,李氏也曾醋意满满,她也别别扭扭,东宫一年鸡飞狗跳,好容易大家都欢欢喜喜了,赵穆的人持刀杀入,满宫俱屠。

  “瞧瞧,都不让我牵你的手了,可不是长大了,都会害羞了?”赵稷一句话将陆敏拉回现实,她果真下意识躲了他的手,但随即,另一只手被轻轻牵起。

  来人连伞都不带,在雪中提着一盏灯,黑衣,锭青的头皮,狭长凤眼在雪中半眯着,呼出白色的热气在雪中挥散:“四弟,我听说贤宜犯了哮喘,御医都去了两三拨了,你不去看看?”

  贤宜是赵稷的同母妹妹,自幼有个喘的固疾,赵稷一听果然脸色大变,握过陆敏另一只手道:“麻姑,明日记得带五弟到我宫里来,我有好东西给你,不过我得走了,讨真言的事情,就麻烦三哥陪麻姑一起去了!”

  赵穆一笑,目送赵稷离去,仍握着陆敏一只绵乎乎的小手,信口道:“你似乎一直跟他玩的很好,是因为他性子和善的原因么?”

  虽说今生不比前世,但一想起东宫上下几十口人被屠,陆敏气还是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道:“当然,比你和善不知多少倍。”

  赵穆虽不比陆敏,真真切切活过一世,但梦里也曾切骨体会过前世的悲凉。

  他至死不知陆敏失忆,到如今仍还以为将来的陆敏是为了能助赵稷得到江山,故意在锦屏山落水,随他到竹溪,也不过是为了帮陆轻歌找到他的踞点,杀光他的手下。

  也许她是因此而想补偿他,就想补偿陆轻歌一样,但她给过赵稷的,可是爱情。

  雪越落越大,已经到了护国天王寺的门口。

  陆敏忽而脚下一滑,赵穆旋即轻轻将她抱了起来。小小的丫头,轻的像片鹅毛一样。

  两旁开路的和尚们正挥舞着扫把,扫出一条干干净净的路来。赵穆忽而问陆敏:“小麻姑,你自己书的那纸梵文,写的是什么?”

  陆敏下意识嘟了嘟嘴,嘟完了才觉得这种小女儿神态太不适合自己的年龄,又自嘲一笑:“就不告诉你!”

  进了大殿,赵穆才放陆敏站到地上。

  菩萨脚边堆卷如积,同安法师笑的慈眉善目,弯腰对陆敏说道:“陆姑娘请瞧,这些全是是由历代高僧大德书成,供在菩萨面前的真言,您自挑一卷,回去之后一定要供在高处,至少高过眉眼,也不能置于卧室,明白否?”

  陆敏才解了貂蝉帽,一张小脸儿热的红扑扑,笑着点头道:“好!”

  一卷一卷,完全相同的宣纸,红绳子系着。陆敏上辈子恰就挑中了那一卷,她抬头去看同光法师,他站在条案之后,在两侧的香气缭绕之中也正盯着她,两目似有微微蓝光忽燃,短暂的,她神游恍惚,手仍伸向上辈子所挑的那一卷六字真言。

  同安法师随即微笑:“陆姑娘,可要老衲遣人送您回去?”

  “不必,本宫送她即可。”赵穆已经观赏罢大殿内一尊尊的佛像,手中多了一卷经书,伸手牵过陆敏道:“麻姑,咱们走吧!”

  出了殿门,外面依旧大雪纷飞,不知何时傅图赶来,带着东宫一干人等,静静立于阶下。

  赵穆出殿便将陆敏打横抱起,下了台阶,郭旭随即塞了个热烘烘的手炉给陆敏,悄声道:“恭喜殿下,重又回到储君之位。只是……”

  他看一眼陆敏,剩下的半段话却不敢往外说了。

  当初赵穆指天发誓时,他就在旁边站着,既回到储君之位,这辈子想娶陆敏,可就难了。

  回到清宁殿,敬帝还未至,陆轻歌一人坐在大殿中,正闭着眼睛,那大太监贾士平正在给她轻轻揉着两鬓。

  陆轻歌今年才二十二岁,还未生养过孩子的女人,按理来说正是最好的年纪,但在灯下,卸掉妆容之后,她的脸却显着一种灰败,那种火州中年妇人们气血不足之后,才会有的憔悴与灰败之感。

  贾士平轻声道:“娘娘,您该吃药了!”

  陆轻歌皱了皱眉道:“你配的药吃了,果真能叫我一夜好眠?”

  贾士平笑道:“果真可以!”他双眸深暗,笑起来活脱脱像只猫头鹰一样。

  陆轻歌皱着鼻子端过汤药,扭着鼻子一饮而尽,极嫌弃的砸了药碗:“就算能好眠,果真入了梦乡也是满满的噩梦,睡着了又如何?”

  帘外一阵脚步声,陆轻歌双眸忽而就充满了光彩:“是我的小麻姑回来了!”

  她亲自起身撩帘,见刚复储君之位的赵穆也跟随身后,一头寸发青青,白肤秀面,狭长一双凤眸笑看着陆敏。

  她一脸笑容随即变僵,说道:“难为圭儿送麻姑回来,今夜下着大雪,要不要留下来喝盅茶再走?”

  若在平常,赵穆听到陆轻歌喊圭儿二字都要皱眉,还会十分倨傲的离开。但他今天居然笑的十分温和:“天太晚,儿臣在此毕竟不便,改日再往母后宫中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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