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_朕的司寝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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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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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惊弓之鸟的陆敏跌跌撞撞跑出殿,一路奔回了她住了十年的徘徊殿。

  只待她一出殿,窦师良就给了余洪一巴掌。

  那时候的余洪已年尽六旬,胡子苍苍的老者,当然不能忍比自己小半数的窦师良的耳光,撸起袖管老拳便挥了过去。窦师良吃他一拳,又还了一巴掌。殿中三四十个三品以上的重臣,最小的也眼看抱孙子了,顿时撸袖的撸袖挥拳的挥拳,打到了一起。

  他不过一抹幽魂,看着自己手下那些臣工们斯文扫地,个个儿青了眼圈披头散发,不觉痛心,颇觉场面有些好笑。麟德殿中忽而奏起哀乐,随着那哀乐的牵引,他又回到麟德殿中。

  帝崩之后,按祖制并不在麟德殿听灵,因为麟德殿是皇帝早朝,问政,与群臣商议政事的地方,是帝权的象征。而驾崩后的皇帝,则要被挪到后面的金銮殿去停灵。

  一张黄裱纸遮过他铁青的脸与深紫色的唇,就算皇帝,死了也不过一堆腐肉而已。

  长大后的赵秉还是个胖子,那种虚松的胖极好的掩饰了他怯懦,狭隘而又愚蠢的内心,让他看起来是个憨厚的,诚实的,值得托负一切的好孩子。他鬓间不停往外崩着冷汗,忽而看一眼床上的尸体,合什双手抵上眉心,抽噎着伏入余宝珠的胸膛。

  “宝珠,眼看就要起来,窦师良肯定要御史台的人查验三哥的尸体,你一定有办法的,千万不能叫他看出三哥是中毒身亡的。”

  余宝珠拍抚着赵秉如熊背一般宽阔的肩膀,像是在哄孩子一般,咬唇道:“我爹也真是的,都说的好好儿的,要用无色无味,死了也绝不会瞧出症状来剧毒,他究竟弄来的这是什么东西?我瞧着有点儿像见血封喉。

  也罢,人都死了,此时再害怕有什么用?你莫怕,我用我的脂粉给他脸上涂一些,再涂些唇脂,想必能遮得过去。”

  于是,余宝珠忽而一把揭开那黄裱纸,在催起灵的哀乐中,开始往他脸上涂□□,红口脂了。

  虽不过一堆腐肉,却也是自己的肉体,他无法阻止余宝珠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的乱涂,暗暗期待窦师良能早点赶来,好揭穿赵秉和余宝珠毒死他的阴谋,阻止这两个面慈心善的恶人。

  赵秉也问了:“宝珠,窦师良非得验尸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余宝珠忽而回头,诡异一笑:“你可知道方才为何我要把陆敏引去还周殿?”

  赵秉道:“为何?”

  余宝珠端祥着赵穆的脸,即便中毒而死,即便脸色铁青嘴唇深紫,这仍是一张非常好看的脸,可这俊朗的男人是个和尚性子,他不喜欢女人。

  年纪大了难免空虚寂寞,后来她发现,年青的赵秉虽然容色丑陋,但至少能在床上叫她快活。常在河边走难免要湿鞋,后来她怀了赵秉的孩子,怕败露出来,要坏了自己十年经营的苦功,不得已,只能与赵秉合谋,下手杀了赵穆。

  真是可惜了这样一张好脸,这样一幅好身体。余宝珠心中不停的叹息着。过了许久,她又是一笑:“你可知道窦师良为何年近四旬而不肯娶妻?”

  ……

  “窦师良曾与陆敏有婚约,他曾不止一次在皇上面前提过,要皇上放陆敏出宫,好与她成旧亲事。皇上这十年都没有松过口,窦师良便也一直在等。

  方才我引陆敏去还周殿,窦师良肯定见过她。那陆敏虽已经二十七岁了,但姿容尚在,既皇上已死,窦师良肯定要去找她,有她吊着窦师良,他就不会有心思来查皇上的死因了,明白否?”

  赵秉乐的手舞足蹈:“宝珠你可真是,聪明绝顶啊!”

  就这样,余宝珠将他涂成个血盆大口,□□敷的太多,臣工们前来抬灵时,随着尸体的摇动,还从黄裱纸下不停往外落着。

  他在世时,手腕太过刻戾,惹得满朝文武面伏心逆,或许很多大臣无日不咒着他死,所以竟无一人追问他的死因。行到中途时,黄裱纸叫风吹起,他的吏部尚书高翰看到那涂抹的血红的大口,竟吐了吐舌头,连忙别过了眼。

  遗体停在金銮殿中等待摆棺的时候,又只剩赵秉与余宝珠二人。

  赵秉不停揩着脸上的汗,摇头叹道:“方才可真是险。宝珠,人言盖棺定论,等棺板一盖,三哥之死也就遮过去了。那陆敏该怎么办?

  她方才来找我,哭的可真伤心,要不,咱们放她出宫,送她回家吧!”

  余宝珠本是在替赵秉打扇子的,忽而合上折扇,扇柄敲上赵秉的脑袋:“怎么?咱们不是说好了的,等板子上这位一死,咱们便把她丢到崇业坊那些胡同子里头去做妓的吗?

  我这儿已经好些个人预订好了要尝尝她的滋味儿,你这是要反悔?”

  赵秉幼时叫人欺负的太多,生为皇子而天生一股奴性,连忙点头:“不敢,那陆轻歌幼时苛待我太多,她已死不能偿还,就叫陆敏替她偿还吧。凡事,皆按宝珠你的意愿来就好。”

  余宝珠的扇柄又敲了过去,吓的赵秉缩起那颗胖猪头。谁知余宝珠不过在他鼻尖上点了点,比赵秉大十岁的余宝珠,如今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了,还故作娇花状,那声音简直惹人欲呕:“好孩子,往后你要自称朕,明白否?”

  赵穆冷冷看了许久,哀乐一止,便听到隐隐一阵抽泣,分明是陆敏。于是,他又循着那抽泣声,去了十年未曾进过的徘徊殿。

  他的国舅爷,宰相爷窦师良果真就在殿外。

  自他丧后,余宝珠的弟弟余宝骏带虎贲包围了整座徘徊殿,见窦师良至,两枪相交,余宝骏道:“皇上有令,无论任何人都不得探试陆夫人,还请宰相大人回去吧!”

  窦师良骂道:“皇上已死,难道做鬼给你下的谕?给我放开,我要进去。”

  余宝骏忽而一声怪笑:“宰相大人,咱们容亲王虽还未登基,但已经是皇帝,您这话要是传到他耳朵里,您猜他会做何想?”

  窦师良甩袖道:“我才不敢赵秉想什么,她是我下了定的妻子,我要接她回家,给我放开。”

  姐姐的肚子里怀着赵秉的头胎孩子,几位御医皆摸准了是男孩,余宝骏眼看要当国舅爷,当然未将这早八代的老国舅爷放在眼里。

  彼时,因为杀人果决,余宝骏被赵穆提携为虎贲军统领。他腰挎长刀,笑的嚣张无比,忽而伸脚,皂靴踩上窦师良的脚:“国舅爷,那陆敏一身侍二夫,豫亲王也曾睡过,大行皇帝也曾睡过,怎么,你这是专爱拣剩下的吃还是怎么着?”

  窦师良若生了气,就爱脸红,他脸红的像只鸡冠子一样。忽而一把抽出余宝骏腰间长刀,对准他的腰便捅了进去。

  余宝骏不期这三十多岁,斯斯文文的国舅爷竟会突然杀自己,把着窦师良的手缓缓抽出佩刀,肠肚从刀口中往外漏着,他伸手摸了摸,确定那白白的,粘着脂肪的果真是自己的肠子,气的大叫:“虎贲军听令,皇上有谕,即刻斩杀窦师良!”

  窦师良人头落地的空当,赵穆进了徘徊殿。

  陆敏坐在寝殿内的软榻上吃酒,身边伏侍她的小丫头,从清宁殿跟她到明德殿,再到这徘徊殿,那小丫头劝道:“奴婢方才听说,新帝是咱们皇后娘娘曾经养育过的五皇子。五皇子自幼憨厚,您小时候待他很好的,奴婢记得您那时候顶多不过十岁,五皇子虽然才五岁,却是个小胖墩儿,您一点细腕,整天抱着他到处乱跑。

  他受尽那些小内侍的欺负,也全凭你替他撑腰,就为着这份恩情,他也会放了咱们的。”

  陆敏再吃一口酒,五指纤纤,玩味着一串小手琏,

  这串小手琏,用切片的橄榄核磨治而成,是他在竹溪时送她的,铁橄榄核,他亲手磨治,切片,雕刻,然后送给她。

  亲手送给她的时候,她很欢喜,明知他不茹荤,还用吃过肉油腻腻的嘴儿亲了他许久,也许她是真的忘记了,她玩着那串小手琏儿,颠来倒去,目光平静无波。

  那是串橄榄核的手串,芝兰曾经见过,似乎这是皇帝一直不肯叫陆敏出宫的原因。她又替陆敏斟了杯酒,问道:“姑娘,关于这琏子,你可曾想起些什么来没有?”

  唯有一抹亡魂的赵穆,也在等陆敏的回答。

  她随手将那串手琏丢在榻上,又吃了一口酒道:“终不过是我负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他已经死了。重要的是我怎么才能从这皇宫里出去,我瞧赵秉那样子,怕不太好!”

  十年前她的嗓子受过损,很长时间都不能开口说话,如今即便能说,也沙哑晦涩,仿如生带被刀划割成片一般。

  虽不过一面,她也瞧出来了,赵秉远不是小时候整日依赖着她的那个胖孩子,他变成了一个成年的,看起来时而冷漠时而热情,很怪异的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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