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_平生相见即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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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这天晚上,小哑巴一直没睡,她和三个师兄围坐在火堆旁。

  无所事事的烧着一根木棍,想起很小的时候,每一天晚上族里的人都会点起篝火,火星子像萤火虫一样摇摇摆摆的升上天空。汉子们抬出一坛坛美酒,烤肉嗞嗞嗞地散发出香味,姑娘们且歌且舞……

  小哑巴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运气好的话,明天她就可以回家乡了。

  她和师兄在等待结果。

  结果有三种可能。

  最好的结果,明天一早他们就会听到晋王暴毙的消息。但那样的话,贺平安恐怕也死了。

  新婚之夜,在人家的交杯酒里下毒,让一对新人刚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便倒地身亡——小哑巴知道自己有多恶毒。

  第二种结果,什么也没发生,贺平安没喝自己送的酒,晋王也没发现。

  最差的结果,晋王发现了酒有毒,并立刻派人前来捉拿他们。

  若是第一种结果,第二天开了城门他们便逃跑;若是第二种结果,便继续隐藏身份;若是第三种结果,听见风吹草动立刻逃跑。

  然后,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小哑巴就站在前院扫地。军器监的门开了,一个个的人进来。

  只见贺平安背个小布包也进来了,还冲着小哑巴笑了一下。

  是第二种结果,小哑巴心想。

  望着贺平安跨进当值的屋子,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如释重负。

  小哑巴拎着扫帚往旧仓库走,要把情况告诉师兄,一切又要从长计议了。

  贺平安没事……她心想。

  万一贺平安死了,大概,自己一辈子心里都会有个结吧。

  贺平安总是请她吃好吃的……今天要不要请贺平安也吃一次呢?

  正想着,耳边突然听见一丝弓弦颤动之音。

  下意识的一个回身。

  然后,瘦小的身体颤了一下,胸前便殷红了一片。

  小哑巴嗡地一声倒下了,大脑一片空白,手脚下意识的痉挛、抽搐、然后不动了。

  在战争年代,许多人都是这样的,还没反应过来,连惊叫都来不及,就已经被杀了。

  小哑巴正在想,是请贺平安吃桂花糕呢,还是糖葫芦?然后,就死了。

  如果真的有上苍存在的话,对这个小女孩大概是不公平的吧。

  她颠沛流离了万里远,受尽折磨。胸怀澎湃之志,最终却一事无成。

  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刚刚因为没有毒死一个朋友而如释重负,自己就马上被一枚毒箭射死了。

  其实,在仓库里藏着的小哑巴的三个师兄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被杀了。

  小哑巴一直在军器监正门扫地,人来人往的,暗卫不方便下手。于是待到她走到无人处,便被一箭射死了。

  处理完尸体,暗卫来到陆沉的书房。

  陆沉正在练字。

  “四个人人都解决掉了。”

  陆沉微微一个点头,就算是对这四条性命最后的一个交代。这样,漠北的所有刺客都被他解决掉了。陆沉刚刚查出小哑巴就是军器监的奸细,并且也查出了她与贺平安关系不错。便当机立断把人杀了。

  最终,小哑巴和她的师兄还是少算了一种结果,第四种结果。贺平安没喝酒,晋王也没发现酒有毒,但是,晋王的暗卫却查出了他们的身份。

  贺平安发现自从早上见过面,小哑巴一天都没出现过。去旧仓库找她,结果她人不在,桌子上还摆着自己送给她的不定是跟着厨子出去采办了。

  可是第二天贺平安发现小哑巴还是没回来,就问了罗升。罗升说,想来是吃不了苦,偷偷逃跑了。贺平安觉得不会,一个人,会早上对着自己笑,却不打声招呼就再也不见了吗?

  在晋王府里,陆沉发现贺平安连吃饭的时候都若有所思。他知道贺平安是在想那个漠北奸细,也知道贺平安不敢告诉自己。

  可是陆沉什么也不说。

  不然怎么说?说你的朋友已经被我杀了?

  望着贺平安吃完饭就跑出去了,陆沉叹气,派两个人跟着。

  渐渐的,所有人都忘记了军器监里还有这么个小女孩的存在。除了贺平安有时候会去他们以前经常去的地方找一找。

  月底的时候,陆沉马上就要走了。走前他会经常来军器监看看,军器监是运送武器的总部,所有兵器、战车都由军器监制作并派一名军监跟随运送到战场上,再由当地的军作坊扩大生产。

  如今贺平安主要负责的火器。火器又分十二类,贺平安将其写成字诀放在军器监的主事房,方便人查阅。分别为:火龙万胜神沙神水神烟、火攻神药法器、火攻从药法器、神火配诀、毒火配诀、烈火配诀、飞火配诀、法药配诀、烂火配诀、逆火配诀、火攻杂用诸方、解射罔毒。

  随着战事临近,军器监的人晚上也需要留下来。每天吃完晚饭的时候,贺平安会在正堂挂一张图纸讲器械原理。

  这天讲的是“百子连珠炮”。陆沉也站在后面听他讲。贺平安不太会讲,但是他画的图纸总是很详细,有的时候遇到比较复杂的器械,他还会把图纸刻成模子,印个几百份,军器监人手一份。每遇见谁有什么不懂的,贺平安总会讲的很耐心,有的时候还会带着人从头做一遍。

  陆沉观察到,有几个认真的,已经把陆战、水战、埋伏战、安营立寨所需的所有器械全部学会了。

  陆沉去漠北打仗可用不了这么多种器械,于是他开始揣摩这些人是何心态,

  定是不甘心呆在小小的军器监,将来想要独当一面、有一番大作为。

  陆沉不需要这群人有什么雄心壮志,他只需要每个人只懂一步流程,老老实实的把他需要的兵器制出来罢了。

  可是贺平安会把全部原理告诉所有人,简直倾囊相授。

  于是陆沉找到贺平安,他说,“你不用教了,他们会的东西已经够了。”

  “啊?还有好多都没……”

  “贺平安,你知道这群人现在为何对你毕恭毕敬的?”陆沉打断道。

  “有吗?”贺平安愣道。

  陆沉被噎了一下,继续道,“那你没发现所有人对你的态度都很好?”

  “那倒是。”

  “你仅是一个小小的少监,罗升比你官高两级却每天对你点头哈腰,你知道是为何?”

  “为何?”

  “因为有我宠着你。”陆沉道。

  “哦……”

  “但是,我马上就要走了,有些事情鞭长莫及。唯一能保护你的便是你会的那些东西。若是天下只有你会这些东西,这群人就只能继续对你毕恭毕敬。可是你现在教给了他们,如此一来,每个人都可以独当一面了。渐渐的,他们会觉得你多余,你会变成他们仕途上的绊脚石。时间久了,他们便会想办法除掉你。”

  贺平安想了半天,最后认认真真的说道,“你总是把人想的这么坏……而且,我说过的,要让天下人人都会机巧,现在连军器监的人都还猜忌,也未免太心胸狭窄了。”

  陆沉叹了口气,他总是拿贺平安没办法。

  他想要教就让他教吧,自己只好再多派几个护卫跟着。

  但其实陆沉猜的没错。比如在罗升罗大人看来,贺平安就已经是绊脚石了。

  因为会造军械的人是贺平安,他轻轻巧巧画一张图纸,下面人无论拼死拼活的干了多久,最主要的功劳永远是属于贺平安的。其实现在即使军器监里没了贺平安,晋王所需的器械军器监的其他人也都可以完成的。

  可是每一次枢密院下达的奖赏都是赏给贺平安的。因为他是晋王的人,因为他和枢密院副使谢东楼很熟。罗升原本还指望着跟着晋王可以加官进爵,但是如今,所有军功都是记在贺平安头上的,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升不了官了。

  于是,每天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的白色身影,罗升就恨得牙痒痒,然后,再一副笑脸迎上去,说道,“小贺公子来啦。”

  贺平安总会笑眯眯的“哎。”一声,然后再不理会他。

  渐渐的,所有人都熟悉了器械的制作。

  渐渐的,大多数人制作的速度都超过了贺平安。

  贺平安每打磨一个零件都一定要打磨到光滑锃亮为止,简直是一种强迫症。而且他所打磨的每一个零件都刻有小小的编号,这又要花费许多时间。一些细小精致的零件,贺平安会制作很多个没用的,按他的话说,万一零件坏了,马上又有替补的了。但是有这个功夫,其实可以做许多其他器械了。

  总之,贺平安是怀着制作艺术品的心态在干活。

  后来,所有人的速度都超过了他。部分人慢慢的开始觉得,他仅仅是晋王的一个娈宠,却要所有人都瞻前马后。

  况且,军器监里大多数人都是进士出身,最不济也是出身官宦世家,赐荫官进来的。人人都想着以后要有一番大作为。如今,却要听一个娈童的,心中自然多不平。

  而问贺平安问题的人也发现,其实贺平安并不聪明,问的问题他也不一定知道。有些显而易见的道理他反而不懂。于是,他仅是因为得到了一段好机缘,有幸从小学习墨经罢了——任谁学个十年八年都会学得比他好。

  人类的自私与狭隘有时候是十分可怕的。

  慢慢的,问贺平安问题,也变成了一件“不耻下问”的事了。

  贺平安却什么也不知道,依旧是十分热心、倾囊相授。

  还有两天,陆沉就要走了,原本他是想和贺平安再逛一逛州桥,可是贺平安说,“晚上有人请我吃饭。”

  陆沉皱眉道,“谁会请你吃饭?”

  “我也是有好朋友的呀。”

  “是谁?”

  “赵公子,赵奕之。他马上要出宜川任职了,临走前要请我吃一顿。”

  赵奕之请客的地方在会仙楼,一共就请了两个人,除了贺平安还有狐朋狗友谢东楼。他在京城挂了个闲职,原本玩的好好的,他爹非要让他出去历练历练。在宜川某个小县城呆上三年可不是好玩的。

  赵奕之与谢东楼都是闲人,在凤鸣楼玩了一下午,晚上又来会仙楼喝酒。这时候从军器监出来的贺平安才颠颠儿的赶到。

  自从平安住进晋王府,赵奕之就不经常看见他了。凤鸣楼有传言说贺平安成了晋王养的娈童,不过赵奕之是不肯相信的。但是后来传得越来越有鼻子有眼,赵衙内便开始将信将疑了。他去过一次军器监,结果被撵出来了。又想从侧面了解情况,就去拜访贺平安的亲哥哥贺温玉。旁敲侧击了半天,得出结论,贺温玉这货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像贺温玉这种不合群儿的人……根本就没人会给他讲什么传言吧。

  这天,赵奕之看见贺平安蹦蹦跳跳的上了楼,和从前一样笑眯眯的,瞬间放心下来。如果真的被晋王逼成了娈童,现在肯定不是这表情。

  “赵哥哥好,谢大人好。”打了招呼贺平安就坐下了。

  谢东楼点头笑了,他喝着酒,四处打量,看见不远处坐着的两个客人有一丝奇怪,便立刻认出了是陆沉手下的暗卫。

  故意冲那两个人一笑,二人慌忙埋下头。

  “谢大人,你在笑什么?”平安问道。

  “没事,看见熟人了。”谢东楼笑道。

  然后菜一道道的上来了,赵奕之边喝酒便诉一肚子的苦水。

  平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站起来倒酒给他喝。

  一手执酒,一手端酒杯。胳膊一抬,袖子就往上滑了两寸,露出手腕来。

  只见细细白白的一双手腕上兀地印着两圈红印子,十分打眼。

  赵奕之盯着贺平安的手腕愣住了,贺平安脸一红,想起是昨夜自己被陆沉绑起来留下的痕迹。自从陆沉快走了,某些事就越来越频繁……十次有九次都要把他给绑起来。

  贺平安慌忙倒完酒,垂下胳膊,把手腕藏在了袖子里。

  可是已经没用了,天天在花街柳巷厮混的赵公子只看了一眼就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他站起来,走到平安身边,拨开垂落在颈项间的散发,果然看见了脖子上也有一点浅浅红痕。

  “他绑你,他居然还敢绑你……”赵公子自语道。他一直把平安当弟弟养着的,在府上养了快半年都舍不得吃一口,结果却被别人给吃干抹净了……这他绝对不能接受。于是赵奕之拉着平安,“走!算账去!”

  “啊?”贺平安红着脸不肯走。

  这时候谢东楼也拉着赵奕之,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一句话,赵奕之就愣住了。

  谢东楼告诉他晋王的暗卫现在正在酒楼里坐着。

  赵奕之顺着谢东楼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深衣剑客,一脸的冷峻,微微向他们这桌望过来,而且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

  估计赵公子还没跨出酒楼就先被拿下了……

  赵奕之颓然坐回座位上,他小小的一个衙内公子,自然没能耐和王爷作对。

  而且,明天一早他就要走了……也不知自己再回来的时候平安还好么。

  “他总是这么欺负你吗?”赵奕之向贺平安问道。

  贺平安低下头,然后默默地摇了摇头。

  谢东楼笑着拍拍赵奕之的肩膀,“你瞎操个什么心?人家小两口过得正甜蜜呢。”

  “啊?”赵奕之一愣,望向贺平安,半晌,才问道“平、平安,难不成你、你是愿意的?”

  贺平安被问的大脑一片空白。

  于是,一顿饯行宴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下结束了……

  晚上,谢东楼哼着小曲儿快快乐乐的回家。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心事,唯独谢大人每每置身事外,活得潇洒自在。

  忽然,谢东楼听见了冷兵器相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他站住了,回头望,黑暗处几个身影显现出来。

  谢东楼认出领头的正是皇帝李阖手下的禁军头子。

  苦笑,自己的潇洒自在日子算是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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